【乡事】鸡生蛋？蛋生鸡？

鸡生蛋？蛋生鸡？

几乎每个人都被别人问过或者问过别人这样的问题：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也许下文可以给你参考一下。因为我今天要讲的是抱鸡儿的那些事。

抱鸡儿，是浠水话的讲法，通俗而言，就是孵小鸡。立春前后，万物复苏，开始有母鸡赖抱了。赖抱的母鸡最明显的特征是长时间趴在鸡窝上，自己不生蛋还不让别的下蛋母鸡靠近，它用一种近乎耍赖的方式披开翅膀抱住身下的鸡蛋，表明它想要做母亲，所以用自己的体温护住鸡蛋，企图抱出小鸡来。这就是赖抱的根本意义和目的。赖抱有真假，真赖抱的母鸡可以整天不吃不喝趴在窝里不挪寸步，假赖抱的母鸡不下三天，它会离窝找吃的，勾引公鸡过日子，然后如往常一样下蛋，觅食。有经验的主妇一看二摸就把赖抱母鸡的真伪辨别出来的：一看赖抱母鸡的鸡冠色泽是否比平日红润，二摸赖抱母鸡的体温是否比平日偏高。

确定了母鸡是真赖抱的，只要这只母鸡足够肥壮（瘦小的母鸡即使真赖抱，恐怕它受不起三周以上的寂寞和饥渴，如果它中途反悔，主人到哪儿去借抱鸡婆来用呢），就可以马上找来一只箩篬（音同“枪”）、一把稻草、一堆棉絮等材料，为赖抱的鸡婆做一只暖和的鸡窠，再组织新鲜鸡蛋（20-30枚之间，单数，错落放置），由它正式抱鸡儿了。

话说这抱鸡儿用的新鲜鸡蛋，还真有讲究。最好优选三天以内的蛋，这样不至于仔鸡破壳的日子拉得太长。还要选出种蛋（受精蛋），今天的养鸡大户可以通过照光的方法分辨种蛋和肉蛋，那是因为他们养的鸡下的蛋壳薄，散养的土鸡蛋壳厚薄不均，有些蛋是照不出的。农村的土办法就是去找有公鸡做首领的母鸡群下的蛋，而且鸡群不能太大，十只以内最佳（一公九母）。

三周（左右）的抱鸡儿大戏拉开帷幕。抱鸡婆有足够的的耐性和温情等待它的孩子们的出世，要考验的是它有没有遇到一个有足够的能耐的女主人。我祖母和我母亲侍奉抱鸡婆比伺候月子大姐（浠水人称坐月子的产妇为“月子大姐”）还细心，她们会把装置抱鸡窠的箩篬放在自己的睡房，白天搁在关闭窗门的屋子中间，夜晚则移到睡觉的床边上，么时候给抱鸡婆喂水喂食，么时候给抱鸡窠里的鸡蛋调整角度和位置，她们都有哈数（“有哈数”就是心中有底）。如此这般抠准钟点地料理抱鸡婆，时间过去半个月，还剩最后一周了，蛋壳内外都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从外观看蛋壳不再粗糙了，举起鸡蛋对着灯光照亮儿，蛋壳内也不再是混沌一片，而是有了鸡仔的雏形——反之，如果此时还照不出仔鸡的雏形，那就意味着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出现了寡鸡蛋（不是种蛋却拿来抱鸡儿，在35度左右捂了半个月，成了臭蛋），要么是出现了“冤”鸡蛋（在抱鸡儿过程中，由于受热不均等因素影响，胚胎发育中止了，“冤”死壳中了）。这两种蛋要及时挑出来，保证其他蛋在最后关头不受影响。

祖母是极其做人家的人，寡鸡蛋和“冤”鸡蛋，只要没有坏透，她都会变着法子做熟了当菜吃。我自小对这两样东西望而生畏，不敢近之。参加工作以后，发现杭州人特别钟情于吃一种叫做“喜蛋”的风味菜，剥开蛋壳一看，毛绒绒的，我以为是“冤”鸡蛋，本地人解释说，是人为中止发育的仔鸡蛋，也就是将蛋壳里的仔鸡活活煮熟的胚胎蛋，我更不敢吃了！怕吃了会做噩梦。

三周将满的时候，蛋壳内会有细微的声音传出，或者出现不明显的裂纹。我见过祖母给依次给这样的鸡蛋做记号，说是鸡蛋“打句”了，鸡仔要出壳了。等到一窠蛋全“打句”了，陆陆续续地小鸡仔都跟着来报到了。刚出壳的鸡仔是湿的，抱鸡婆还要抱其他的鸡蛋，先出来的鸡仔得由女主人小心翼翼地放到抱鸡婆的翅膀下捂热捂干；碰到火爆性子的抱鸡婆，主人只好用自己的体温来保障小鸡仔出生后那一段时间的存活。所以，雏鸡出壳前后那三天晚上，我祖母我母亲她们几乎没敢睡觉。运气好的时候，一窝鸡蛋也就坏了三五个蛋，运气差的时候，可能只有几枚蛋破壳出雏——如果这些蛋都是从邻居家借来的，损失可就大啦！

刚出壳的鸡雏，难辨雌雄；一周之后，初见端倪：雄雏儿喜欢昂首踱步，雌鸡仔喜欢俯首觅食；半个月以后则更加明显：鸡冠上已悄悄分出鸡雏的差别了。

这几年，我母亲主要住在妹妹家，养的一群老母鸡轮番抱鸡儿，每年都会养出一大窝鸡仔。2015年春节的某一天在妹妹家的鸡筹上，我看见十六只母鸡走马灯似的趴窝下蛋，“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哒——”它们那骄傲而又啰嗦的报喜声从太阳出山一直叫到太阳落土！那年我从妹妹家提了整整一箱子土鸡蛋回杭州，足足有230多枚！

看到这儿，有人要问：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我倒要反问了：这个问题真有那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