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杯”来稿选登】陈城《生如夏花》 / 开普饭

生如夏花

疫情期间的暴雨，似比往日威猛，噼噼啪啪地抽打着地面，像极了顽童在大声倾诉所有的不快。我烦闷地向外一瞥，却看到一朵明晃晃的粉花，正怒放在这个雨夜。

这是一朵仙人球上的花。

夏花·自然

过去，我未曾看过仙人球开花，更不懂得“生如夏花之绚烂”。所有仙人球中，开花的这个算顶不起眼的，拳头大的个子，在无数个平淡日子里毫不声张。春去夏来，也许是自身力量积攒已足，待到这个雨水充沛的夜晚，突然迸发出一朵硕大的花来，几日灿烂辉煌；我惊喜不已，却未料到，第二天早晨粉花已迅速凋零垂萎。世人常说“生如夏花之绚烂”，而这赞誉之中，想必暗示了粉花的结局：热烈、短暂。几年几月的蛰伏，为了完成一次生命的辉煌。

夏花·历史

“绚烂”也许是花朵的姿态，更应是生命的信仰。“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文学洛神”萧红的一生便如这夏花般短暂。正值芳华却魂归浅水湾，叹惋她的早逝之余，人们总赞叹其不屈抗争的一生。新旧交替之间，萧红时刻为爱与自由奔走——不满包办婚姻，就大胆逃往陌生的城市；认清萧军“家暴”的面目，便挥袖离婚作别。后人常说萧红情史过于丰富，我却以为，这不过是她永远追随本真的外现。赤子之心的情感，最为炙热。爱，就沉浸其中；不爱了，便勇敢放手，哪怕遍体鳞伤，如夏花般萎落，萧红也不曾委屈“自由之人格，独立之精神”而博取世俗的圆满。油尽灯枯之际，她亦在尽力守护内心的自由——口述完成《呼兰河传》，与当时文坛主旋律“抗战文学”不同，萧红偏爱散文化小说。“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萧红以凄婉的吟唱思念着故土，热烈追寻她心中的精神家园。

“我命由天不由我”，《哪吒传奇之魔童转世》横空出世带火了这句台词。然而，我们如沧海之一粟，是撼动不了自然的。“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站在时空无边的宇宙之中，何止早殒的萧红，世人不也如“夏花”般稍纵即逝吗？“青春活泼的心，决不作悲哀的留滞”，生命短暂，于是，伟人们大多选择绚烂地活，无畏地死。“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曹操吟咏《龟虽寿》，倾尽一生追求统一大业；朱自清深谙人生《匆匆》，仍不惜以命守卫“不吃美国救济粮”的气节。时间裹挟历史向前奔腾，现在早已不是曹操的天下，国人也用起了进口产品。而无数指点江山的他们，无数不卑不亢的他们，确如怒放在历史天空下的夏花，明亮、热烈，惊艳了所有人的时光。

夏花·今朝

“生如夏花”从来不是伟人的徽章，而是人性的魅力。平凡的世界里，无名的英雄热爱着这人间：当日“汶川地震”被救下的女孩刘佳，如今化身“孔雀蓝”奔赴在抗疫的战场；以成冬为代表的出租车司机志愿加入物资配送车队，忙碌穿梭在街道上；普通医生李文亮用良知吹响了新冠病毒的”哨子“……几个月以后，几年以后，也许没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字，但人们会铭记，曾经有一个伟大而渺小的团体，如星点汇聚点亮漫漫寒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活跃在疫情一线的医生、护士、志愿者，都是贴近我们寻常生活的普通人，却又于国家危难时，低到尘埃也开出绚烂的花来，朴素，却又坚韧热烈。“生如夏花之绚烂”，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人性，一个人可以被轻易毁灭，但如夏花般绚烂的生活姿态，却难以被打倒。

“重要的不是永恒的生命，而是永恒的活力”。愿我们这一生绚烂热烈，无怨无悔，恰如每一朵怒放的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