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酒匠
(原创小说)酒匠
作者:王瑜
酒匠是我的圈友。此人喜欢饮酒,常以一斤八两不醉,打倒酒徒无数。自然有圏友送他'酒匠'’’二字,饮有其名。
见到酒匠,他很平常。一身黑色西服,头上秃成沙丘仅有几枝荆棘在后,油光鲜亮,笑起来眼晴眯成一条缝,干练,精神。
一天,酒匠把我和圈内好友召集一起,在聚仙阁摆桌品酒。
刚刚坐好,来不及上菜,酒匠先站起来,向每位好友笑着说;'’大家累了,请喝点涼开水。'’说完用茶壶向杯子里洒着。
我信以为真,认为是白开水,谁知一闻是酒。未等我开口,旁边神三叫嚷:'’酒,东方四特韵。'’又说:'’酒匠玩什么把戏,直倒酒就是了。'’
神三酒量也排得上名次。他闻酒品酒段子多,有时同酒匠对决不相上下。
'’不是白开水是什么?'’酒匠不以为然,反诘道。
'’你讲白开水,也对,混浠视听。'’
神三看了一下四周,讲起了一个段子。他说:'’有个人请客喝酒,但酒味很淡,客人尝了后极力称赞他的烹调技术高超,十分可口。主人便说,菜未上桌,怎么知道酒莱好呢?客人答道,不用说别的,单凭这酒煮的白开水,味道就美极了。'’
话一说完,桌上人哄笑起来。
酒匠听明白了,这个段子是冲着他来的,故作玄虚:'’难道白开水成美味了?来,干。"声音一落,酒一咕噜到肚了。
神三紧跟,其余的人兴奋起来,都咕噜咕噜喝完悬杯。
酒匠俨象纪检,巡视一圈,放下悬着酒杯:'’这还差不多,够味。'’
我放下酒杯,酒气从嘴里鼻孔里飘了岀来。不言善酒的我,肠胃经过酒漫漫灼烧,有点温度,脸红了些许。
酒匠抓住特点,巧打朋友牌:'’朋友深,一口吞,朋友浅,喝一点'’。
大家经这一鼓动精神提了起来。我听了心里扑咚一跳,无可奈何,举杯齐眉,脖子向后一仰,悬杯而尽。
酒匠扫视了一下,象指挥官在战场上发出一波冲锋以后,检查队伍一样,心里盘算着。
大家心存异志,保存实力,不冲锋抢前。
只有神三亮剑,打破沉默,嘴吐着酒气,站着敬酒,炫情大声说,'’朋友铁,喝出血。我敬大家一杯。'’说完一杯酒到肚。
酒匠见此,用手拍了他一下说:'’屁 股一抬,喝酒重来。'’
'’屁股一动,表示尊重。'神三应答如流。
大家听了都笑了。连上莱的服务员见这架势,心想,这那是喝酒,是喝水呀。
接着又是轰炸。
我酒力不支,眼圈也红了。肚子里像燃着的火,只喝纯静水降温。
酒到甜处,话语多了,借题取乐,无的放矢。
有的说酒匠喝多了,不能乱性。
酒匠听了先哧哧笑成一条线,只吐词不清地说如乱性,只是花匠了,不是酒匠了。
有的说酒匠这么会喝,到底能敌多少国,俘虏多少精兵。
说到兴处,酒匠牛逼起来,能敌三国,俘虏五千精锐。
人们谈得很多,酒匠扯得更远。管你东西南北中,只有酒杯在手中。
酒匠 煮酒论剑,剑指酒干。轮番厮杀,纷纷落马。暂不落马的翻江倒海,腾云驾雾,语无伦次,才摆摆手,屈招散席。
酒匠一听,早有安排。唤了一下代驾,送醉者回家。转了一圈,才扯破噪子'’老板,买单。'’
'’好的。'’从里面冒出一个面若桃花的女生,站在酒匠面前娇滴滴地说:'’老总,请过目。'’
酒匠也有六七分,看了一下单子,眯起眼盯了一下女生的脸,从裤袋里掏出几张红钞甩在桌上,二话不说,迈腿就走。这是酒匠洒脱的风格。
酒匠人缘好,情味浓。他交的朋友,不论贫富,不论官民,只要心诚,真情相拥,浪打不退。他当过教师,记者,单位领导,再下海经商。人生历炼,难得糊涂。正如他所说,渴酒不问出路,只问酒香度数。平静时低度,困惑时高度。酒能激发心智,排忧去闷,放下包袱。情到酒处自然开,情到酒处自然来。
酒场如战场,什么品味的人蹓蹓就略知一二。
酒匠说,酒能识人,看人,酒能成事,败事。酒中不语真君子,这是一种修养,一种境界。中国酒文化博大精深,但能以酒会友,探讨人生,自成风格,启迪后人,又有几人?身在酒中不思量,一语点破梦中人。
酒匠有剑胆雄心,侠客柔情,敢为不平人争不平事。
一次,酒匠从和平酒店走出,见店前街道边唧唧喳喳围着一群人,议论什么。
出于好奇,酒匠走了过去。
见一位乡村老人骑车挨上了黑皮司机的轿车,两人争执起来。
其实这是件小事。车子被老人自行车胎碰了一下,泥印粘在车上,没有剐破痕迹。
黑皮司机不高兴,下车喝住老头说车漆被剐,要求老人赔钱
老人一听,说天下那有这蛮横的人,两人纠缠起来。旁边围观的人看清事件后,有些人为老人抱不平,但无人敢上前主持公道。
酒匠察明事情后,眯眼笑道:'’我说那位司机兄弟,这么个大睛天的,为这点芝麻小事纠着老人不放,不是理。'
'’管你屁事,充什么能!'’黑皮司机 怒吼着。
'’路有不平众人踩。这个我管定了。'’酒匠把噪子提高八度,如同喝酒一样,从不示弱。
'’在我面前逞强,不信试试看。'黑皮司机怒目圆睁。
酒匠抑制住心情,走上车前,用纸巾擦了一下碰在车上的脏泥,只散着花边,没有一点划过的伤痕。
黑皮司机觉得理亏,又耍起赖来说:'’我不管,反正他撞上我的车要赔 钱。'’
'’ 老人向你赔礼道赚就是了,亏你说得出口,还要人家赔。'’酒匠同他理论着。
“啊,酒匠你在这里,这是我兄弟,有点固执,不要生气。'’群里闪进一位与黑皮司机年龄相仿的人。
”能不生气吗?芝麻小的事炒成大西瓜。'’酒匠义愤填膺。
这个人熟稔此事,圆了一下场,冲着大家笑了一下,转身又推了推黑皮司机:'’家里有事,还不走。'’
黑皮司机心神领悟开了,说了一句:'’我家有事,今天算你走运。'’放下老人,钻进车子,找了个下台阶,同这个人开车溜走了。
人群轰得一笑而散 。
来不及老人答谢,酒匠随着散去的人走远了。
因我事情多,不善喝酒,虽酒匠多次邀请,我只婉言相拒。
这样过去了几个月,酒匠仍穿梭于酒圈中,依旧推杯换盏,煮酒论诗,快活充实。圈越滚越大,口碑愈来愈好。
听圈友讲,有一次一位分别十几年的同学来到小城。听说酒匠在小城是个人物,公司做得很大,有模有样,且重感情。他便试探性拔通了电话:'’喂,你好!'
'’你好,请问你贵姓?'’
'’我是同学捣蛋刘啊。'’
'’ 啊,刘向,你从那里蹦出来了,老同学十多年未见,想死你了。'’
'’今天我不来了。'’
电话两头传来两人爽朗的笑声。
'’你人在那里?'
'’在小城。'’
'’等我,开车接你。'’
酒匠放下电话,把公司的事安排好,走出大门,钻进轿车,一踩油门,车子'滋’的一声走了。
没有多久,酒匠把刘向接到一家酒楼包廂间,又按响了几位死党的手机,邀请他们过来赴宴。
过了一会儿,人齐了,酒莱也上好了。
彼此介绍后,人们边说边聊。
酒匠举起酒杯,尽地主之谊,先喝一杯満堂同心酒,后酒过三巡,气氛浅浅活跃起来。
酒匠谈起中学时的一件往事:'’刘向,记得初中时,你把班花的政治书偷偷吐了一口沫,又把小徐的考过试卷撕下半截,贴在书上,这缺德的事,弄得班花哭了,老师大怒,班上议论纷纷。
'’说起这件事,我很后悔,至今班花还不知道是我干的。因为她相信我。'’刘向说完心里好象什么捏着似的,声音低沉,内心颇感愧疚。
'’事已境迁,认识就好,不必过分责备。因为那个时候我们不懂事,喜欢捣蛋,时不时受老师'表扬’。不过那段校园生活很留恋。'’
酒匠手端着酒杯,脸上露出对往事的流连。
'’来,为往事干杯。'’张晓站了起来。
'’干杯'’。大家起立异口同声。
酒到肚里,九曲回肠,肚中微热,喉跟冒烟,血液提速,大家的话自然多了。
酒匠又讲起一个段子。他讲道:'’有一次,我开玩笑问五岁的女儿,我准备养头猪,但是需要安排工作。要选四个人。一个给猪喂食,一个给猪打扫房间,一个给猪洗澡,还有一个陪猪玩。
酒匠问女儿你做什么?女儿毫不犹豫地说,做猪。'’
生活没有既定的答案,谁都喜欢舒服的生活。虽然我们看到结果,而往往忽视了人性最贪婪最简单的心理。
有人道出'’常恨人心不如水,坐看平地起波澜'’的人心复杂,有人挑明'’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人情练达。酒匠听着,微笑着,有时点评一下,有时含而不发。
人们各抒己见,随着酒精的燃烧,大脑洞开。
'’人生若只初相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张晓诗从心出。
'’ 如果人生很多事情,很多境遇,很多的人,都不如初见的模样该多好啊!若只是初见,一切的美好都不会遗失。'’冯唐领悟极快,说出了她心里话。
'’很多的时候,初见,惊艳!'’酒匠吐出一句,端起酒杯。
'’精辟,独特。'’张晓字字珠矶。
'’干,为我们相聚一堂,为我们的事业红火,家庭幸福!'’
人们立马站起身,面朝酒匠,一起把杯伸了过去。碰杯后,个个一饮而尽。
酒宴持续两个小时,随着酒精作用,大多数神经兮兮,语无伦次,争执不休。
酒匠倒是有点清醒,似乎心平静得象往常一样,送走朋友,然后从裤袋里掏出一沓红钞放在桌上。
酒匠打了个响嗝,还未使唤,朋务员笑吟吟来了,抽出几张红钞,把单子及多余的红钞塞进酒匠上衣口袋,并帮助扣好。
'’够了,好了?'’酒匠问了一句,又打了一个酒嗝,酒气直扑服务员脸上,气味难闻。
服务员把酒匠礼送出门口,问他怎样。酒匠咬着牙齿说:'’行,没问题。'’这是酒匠对人放心,对己较劲的性格。
酒匠忍住坚持着,身体摇晃到了家,一跨进家门口,酒就涌到嘴边,'’哇'’的一声,酒菜全倒了出来,溅在地上满天星,还大叫了一声:'’我的娘啊!
酒匠老婆听到哔啦声喊声,以为堂前倒了什么东西,忙从厢房里跑了出来,见酒匠斜坐在中堂凳上,眼晴半开着,歪着头嘴里仍引流出酒液,脸象霜打的茄子。
酒匠老婆心痛着,用毛巾擦干净酒匠嘴上及衣服上的酒莱,闻着这股变质的酒气,肚里涌起来,想呕吐又吐不了,只憋着气扶着酒匠上床休息,生气地说:'’我交待你多次,少喝酒,多吃莱,就是记不着,总有一天你非醉死酒桌上不可。'’
酒匠翻了个转身,丝毫没有听下去,嘴上象八戒一样,哼哼喞唧,正在做翻江倒海的功夫,腾云驾雾,飘飘欲仙了。
过了几个月,我从外地回来,神三邀我及几位好友再上聚仙阁。
我们神情凝重,神三的旁边空着一个位子,是特为酒匠留下的。
细心的老板发现,借问了一句:'’酒匠呢?'’
神三悲痛地答道:'’仙去了!'’
'’死了?不可能。'’老板惊诧着,'’多好的一个人啊!'’眼角含着泪水,又问:'’怎么死的?'’
我及好友经老板动情一问,鼻子一酸,泪水奇眶而出。
大伙静听着,神三含泪告诉老板:'’酒匠死了一个多月了。死得那天晚上,深圳来了一位朋友,酒匠在世纪大酒店宴请他,因生意上事同朋友发生磨擦,酒喝够了才回家。而那天晚上酒匠老婆外出打麻将人不在。酒匠越想越气,坐在餐厅椅子上,拿出一瓶高度红星二锅头,一杯又一杯自饮,喝到八两时,竟扑在桌上睡着了,手中还握未渴完的酒杯,紧紧的,剥也剥不开。'’
大伙听着,想起昔日的酒匠和颜悦色,谈笑风生的往事,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落下,哭泣着。
这里曾经留下酒匠鲜活的影子,传唱着多少够人伤感回味的故事。
看来,酒匠不败,手握亮剑,还要到天堂杀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