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晚上,不能说的话,作兴要吃的菜
今天,是今年;明天,是明年。
今天,是庚子鼠年的最后一天;明天,是新的一年。
我们告别的是一个给中国人带来太多沉重记忆的庚子鼠年;我们将迎来的,是一个能“牛”转乾坤的辛丑牛年。
除夕,应该是古代中国文人的说法。除,也就是去除的意思;夕,当然是指夜晚。过了这个晚上,就去除了旧的一年,迎来新的一岁。
我一直以为“三十晚上”是我们地方的说法,是方言语汇。
后来,才知道,这是许多地方的“通用语汇”呢。
我刚刚有点儿懂事,就躬逢一场大的变革。那是除旧革新的大革命。
那些年里,有八个样板戏。
样板戏中有两个戏是和“三十晚上”相关的。
直接说是“三十晚上”的,是由歌剧改编的舞剧——《白毛女》。
“三十那个晚上,回家转。”这是喜儿的唱词。
还有一个戏,京剧《智取威虎山》。我好像就是从那个戏中第一次听说“除夕”的。侦察英雄杨子荣乔装改扮,打入土匪窝,且成功取得了土匪头子座山雕的信任。他将山上的情报送了下去,计划在“除夕”夜,匪首座山雕举办生日“百鸡宴”的时候,里应外合,将土匪消灭。
“ 除夕夜全山寨灯火一片,我已经将信号遍山点燃。”杨子荣的唱段,我不仅自己会唱,还曾作为“小老师”,去教比我年级低的同学,学农的时候,还曾给农村大队的社员教唱。
在我们老家,“三十晚上”是个特定的概念,可能是农历的腊月三十那一天——那二十九便被称为“小三十晚上”。遇到月小,只有二十九,那天还是被称为“三十晚上”、“大三十晚上”的。最多,有些老人会说:“哎!今年没得小三十晚上!”
三十晚上,有许多的讲究。
欠别人的钱,能还得上的,尽量在“三十晚上”前还清。债权人过了三十晚上的中午,一般也不会再去催债了。
儿时就听说过,有人耍赖,“要我还你钱?那就等到三十晚上亮月子出来吧!”
三十晚,是晦日,没月亮的。还钱?没门了。
辞旧迎新,除旧布新的日子,讲究说吉利话、喜庆的话,不能说丧气的话、不喜气的话。
“空了”、“没了”之类的话是不能在三十晚上、大年初一说的。不吉庆。
“空了”、“没了”要说成它的反义词,“满了”。
过去,没冰箱,没有冷藏的设备。遇到个暖冬,准备过年的吃物东西难免会有些发霉、变质的。那也不能说是“发霉”的,那叫“发财点子”。
很小的时候就曾听说过故事,有个人家,守岁酒过后,老爹爹在喝茶。一杯喝罢,老奶奶就问了:“爹爹啊,喝啦?”
我们这里的方言,“喝”是与“活”同音的。
大三十晚上的,哪个会说“不喝(活)”啊。老爹爹答道:“喝呢!”
三四杯茶过后,老奶奶想,今天肯定是菜烧得太咸了。要不然,老爹爹怎么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呢?就又问:“爹爹啊,喝啦?”老爹爹实在吃不消了,回了一句:“老奶奶啊,你就不能问我要不要吃茶了吗?”
为了图得个吉利,三十晚上的“守岁酒”,除了要吃些个平常吃不到、不舍得吃的好吃的,更是要讲究吃些吉祥菜的。
“三十晚上的话”,也就成了好话的代名词。
首先就是青菜、豆腐。“青菜豆腐保平安”啊。过去的中国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不太平。就巴望着来年、新年能有平安。平安就是福,大福。青菜、豆腐怎么吃?我们这个地方,就一个最简单的吃法——烧汤。守岁酒的最后,来一大碗青菜豆腐汤。这是贫苦得太深重的苏北人最朴实的愿景吧。
要吃如意菜。我们苏北地区是用茨菇。茨菇又叫“万万顺”,过年的时候,配在红烧肉里,垫底。后来才知道,江南人的如意菜是黄豆芽。
要吃安乐菜。安乐菜,狭义的就是指马齿苋干;广义的,是包含马齿苋干、扁豆干、豇豆干的一道素菜。
要吃芋头。“遇好人啊!”这是苏北里下河地区盐城人的食俗。与这个地方相隔不过百里的我的老家小镇是没这个讲究的。
红烧鱼。必须是被我们当地人称为“刀子鱼”的鲫鱼。红烧,两条装一盘,上面撒上葱花、蒜末、香菜。早早地烧好了,冻在盘子里。守岁酒的尾声,拿到桌子上来意思一下,立马端下去。“余到来年”,“年年有余”。
米饭。今天的年轻人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米饭,不是天天吃的嘛!可是,过去的盐阜地区的人们不可能天天吃得到米饭,更不会奢侈到晚上也吃米饭。晚上的经常项目就是喝粥啊。过年了,奢华一下,吃饭。
三十晚上吃饭,给平时不习惯于在晚上吃饭的人们带来了一个不小的难题:吃惯了稀粥,乍乍吃干实实的米饭,有些个难以下咽,希望喝口汤,最好将菜汤直接倒到饭碗里泡一泡。不行,老人们说了,“三十晚上吃饭泡汤,来年会出门遭雨的。”
吃杂碎。就是猪大肠啊。还不像山东鲁菜的九转肥肠,也不像上海的草头圈子,就是一碗青菜烧大肠。
这是一道有着特殊意义的菜,相当于今天中小学生书包里的橡皮擦、修正液。辞旧迎新的日子里,长辈特别害怕哪个不懂事的孩子说出不吉利的话来,万一他们说了不好听的话,长辈们的反应是特别快的。“快!快!吃一筷子杂碎!”这一筷子杂碎,就像是修正液,可以去除刚才孩子说的不吉利的话,不作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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