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伦:修房子
修房子
李贵伦
在一个午后的阳光里,我终于决定修房子。就修在老家的宅基地上。
之前我压根没想在老家修房子。老家历来是贫穷的代表,是破落的象征,是我心中的一块耻骨。以前出门去我从来羞于启齿说到老家的一草一木。当实在无法逃避时,尽用搪塞的语言忽悠,万一有好事者要刨根问底,只说:“省城的啊!”从而让人刮目相看,狗眼不再看人低。
众人的羡慕和我的虚荣一刻也没让人平静。问的人走了,我才转过身去,赶紧擦一把心酸,暗骂自己不是人,居然出卖自己的祖籍,然后又转身人模狗样起来,实在卑微得可怜。
那一段灰色的岁月,混合着灰色的人生,在我的伙伴们身上同样淋漓尽致地体现,让大家顿感无地自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几年,老家的变化用日新月异也难以形容了,直接是时时一大变,分分一小变,秒秒一微变。甚至让人难以找到回家的路。
阳春三月,单看桃花羞涩地渲染漫山遍野,谁还想起这里的过去?李花更是泼辣地抛洒热情,引来八方游客。让农家乐真正“农家乐”起来。欢声笑语惊醒蜂蝶的沉睡,挽留住夕阳的最后一抹红晕。
以前的“马路”已经淘汰在现代化的机器下,标准的休闲公路穿寨而过。在有阳光的日子里,村里的留守老人三五成群地旅游在自己的景点上,自豪感差不多升到了太阳上。这时,修房子的念头就从我心中疾速而起,迫不及待。
毕竟父母老了,他们的根深深地扎在老家,比竹根还扎得深;他们的呼吸早已习惯老家的空气。他们说,在城市闻到的全是尿酸味,城市的自来水顶多只是过滤了的孙猴子的圣水。而我们老家的水全是从大山深处出来,地地道道的沙地水,饮一口,回甜回甜,喝到喉咙管,凉到肚脐眼。谁又舍得离去?
只是,老家的房屋太破败,仿佛已经看不出里面有人的痕迹。父母心里回甜,面上寒酸,他们也无力抚慰每一堵千疮百孔的墙。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为人好爽,人气指数从未衰退。最起码村里的五保户小树林是常客。他常来和父亲重复他的花边新闻,梦想,抱负,以及他有老婆儿子的事。欢笑声时时撞击着残垣断壁,朽檩破瓦。这种快乐在城市当然无法获得。高楼大夏的冰冷过分灌满人性的冷漠。父母当然不愿来受罪。
但世俗的人性在农村城市都无法改变。我要说的是很多人知道我将在老家修房子时,问了相同的问题:你们兄弟俩共同修还是各自修?
这是一个无聊而愚蠢的问题,无聊到我懒于回答,愚蠢到我羞于启齿(比说我的老家贫穷难过)。只好忍不住打个比方:当你的亲人和一大笔钱同时掉进深水里,你首先捞谁?问的人便讪讪地笑,显然那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
也许他们的想法不无道理。因为临近的村子里早有兄弟为房子闹矛盾,为巴掌大小的土地形同路人等等发生。“人亲财不亲”的说法走在哪里都能像感冒一样流行。
说实话,我们不但不是富二代,还是月光族。我们都养孩子,都要生活,都要走亲访友。即使存有一分钱也是省吃俭用,勒紧裤带而来。但是,我要宣布,我们兄弟俩的情义哪怕加倍地省吃俭用,勒紧裤带也换不来,那是只有今生才有,只有现在才有的患难之情。在这个世上,除了兄弟情深,还有什么情深?除了情同手足,还有什么是手足?钱固然重要,情更是无价之宝。几间固体的墙壁,只不过是我们回家叙旧忆情的避风挡雨之所,除此别无他用。再过些年月,它们会和我们的坟墓一样老态龙钟,寂寞孤独,又能做些什么呢?
也许,你会说我过于单纯,直接纯洁得可爱。那你没有看错,正因为如此,我才活得洒脱,自如,唯情是重。
不信,再过几月,你定会看到在青绿色的桃丛中,伸出棕榈色的一角,浅绿色大门前的椅子上必定坐着一双老人,膝前围着可爱的孩子们,那就是我和我哥以及我们的爱人孩子。阳光一定会来眷顾,和我们的幸福一起沉入最后的暮色。
期待也是幸福。
李贵伦,男,七零后,贵州息烽山区一教书匠。喜欢阅读,喜欢说心里话,更喜欢自言自语,偶有走漏,纯属巧合,请勿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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