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宝亮：京城情爱

京城情爱

作者：覃宝亮

古都、首都，谁不艳羡？可她和我的父母，会塔上怎么样的情爱？

十年了，父亲时常把北京之旅带回细碎印记不时地回味和向他们的同龄人细说。虽然十年前旅游对于一般人来说，不是什么时髦事，可是，对于一辈子在山旮旯里呆着的农民、我这对年盖八旬的父母来说，能踏入这座令人艳羡的城市，留下浅薄的脚印，带回点滴的记忆，叙一段京城的情爱，那是值得炫耀了。

3月的北京寒风凛冽，尽管第一次出远门搭飞机，然而刚走下CZ3285航班机舱的父亲母亲精神抖搂，没有一点旅途劳顿的表情，兴奋和自豪溢于言表。从登机开始，我不断地给他们提醒各种可能的不适。飞机起飞的瞬间，我不断地提醒他们说不要紧张，会有一些耳鸣，父亲很谈定地说，有什么可紧张？没事的。飞机时而在厚厚的云层上飞行，只见无际的天边，时而在淡薄的云朵中穿越，依稀望见地面的山川村落，前后左右都不见其它飞机在飞呢？曾有人说，飞机在天上飞，按一次喇叭就耗油一吨，真是吹牛啊！在飞机上，父母有很多好奇，感觉一身的飙然。其实他们心里在默念，这样的庞然大物在天上不着边际地飞，应该安全吧。等到飞机停靠在航站楼，我忐忑的心终于释然，我认定这次旅行将是父母一生之中一件骄傲的事。早已在机场等候的小王和小谢夫妇把我们接上车，小王和他爱人小谢是从大山里走出去的大学生，他们在北京名校就读，两人毕业了就留在北京工作，我们的行程吃住游玩全由他们安排。小王对我说，老人旅途劳累，今天先休息，明天再好好安排，几天时间才能把北京几大景点走完。没等我答话，父亲抢先说：“我们不累，现在才下午一点多嘛，还可以游半天呀。” 那就先游“鸟巢”和水立方吧，我家就住在两个景点附近。小王只好顺着父亲的意愿安排行程。

刚放下行李，父亲在小王住宅窗台上望见了不远处的“鸟巢”和水立方，于是迫不及待地要往“鸟巢”和水立方赶。

下午，阳光洒满一地，银灰色的“鸟巢”和水立方两个2008年北京奥运会标志性建筑物鹤立鸡群，熠熠生辉，它们与周围建筑物的风格形成强烈反差，诱人眼球。尽管奥运会已经过去半年了，鸟巢和水立方内外仍然人声鼎沸，游人如织，有些地方拥挤得水泄不通。不同肤色、不同的语言的人、男女老幼交织在一起，拍照的、驻足观赏的、听讲解的......似乎还是奥运时的狂欢！

“这个远看真像我们农村编的鸡窝，怎么不叫鸡窝却叫鸟巢？”“鸡窝太土，很多人不知道鸡窝是怎么样个物件，鸟巢好听”。父母一路走一路议论。

小王介绍说，“鸟巢”不仅名称好听，它还含有更深的含义：“鸟巢”其型意喻孕育生命的“巢”、寄托未来希望的摇篮。小谢拉着母亲的手一进步解释，鸟一般都是在树枝的高处建巢,它轻，力学结构很合理。“鸟巢”体育馆设计师就是根据鸟儿的巢的形状设计， “鸟巢”体育馆不但美观，而且有结构简约、承重轻巧等优点，所以“鸟巢”是目前世界上最有特色的体育馆。

父亲问小王，为什么编这个鸟巢的“篾片”不规则，好像很零乱呢？小王说，这就是艺术，太规则就不耐看。另外，鸟巢是鸟自己筑的巢，本来就不规则的。“这个设计师是哪里人？这么聪明啊！” 父亲进一步问。小王回答说，当然是国际上顶级设计师设计的，一般人做不来。父亲一边赞叹一边回忆说，八十年代初，他带着一个木工队到某学校做学生课桌和床架，那些老师总是把他们的木工队员称为师傅，弄得他们很不好意思，我们怎么算得上师傅？这些设计师才是真师傅。不过光有高明的设计师还不行，国家没钱也建不起这样漂亮的工程。

小王和小谢搀扶着老人，不断给我们介绍“鸟巢”的景观，回忆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的情景。从始至终，父母不像步履蹒跚的耄耋老人，他们跟着人流，走到奥运会时设的领奖台、开幕式主席台、观众席、外围四周……从不同位置、不同角度观赏和留影，尽情领略这座北京奥运会最耀眼的标志性建筑物的神奇和雄伟。

“鸟巢”和“水立方”相隔不过两三百米，二者相得益彰，形成“天圆地方”理念。水立方那些泡沫式的外墙、透明的屋顶、碧蓝的泳池、靓丽的座位椅、高高的跳台等等，令父母感慨万千：两个外观形状各异、内设宽敞豪华，我们走了两三个钟头都没有感觉很累，置身这样的场馆，每个人已是心潮滂湃，运动员置身这样的场景就已经亢奋了，谁能不拼搏？

瞻仰毛主席遗容是父母北京之行的一个重要心愿，毕竟这位伟人对他们那代人来说是一种特殊的情结。到北京的第二天，父母早早就赶赴天安门广场。瞻仰毛主席遗容的人流

排成上千米的长龙，参观队伍从英雄纪念碑向毛主席纪念堂南面流动，再转到纪念堂正门入内。艳阳下，寒风中，父母极具耐性，他们时而互相搀扶站立，时而就地盘坐，在等待中，极目四望，毛主席纪念堂、人民英雄纪念碑、天安门城楼、长安街上的华表、人民大会堂、军事博物馆，天安门广场及四周这些雄伟的建筑物就足够让他们赏心悦目，边观赏边等待，少了排队的枯燥。

纪念堂大厅庄严肃穆，高大的毛主席塑像前摆放着瞻仰人群献上的玫瑰花。父母摘下帽子，在大厅随人流从水晶棺边缓缓挪动，这位慈祥的老人满面红光地躺着，父母肃穆凝望，从始至终眼睛没有离开遗容，沉默不语。走出纪念堂后门，父母回忆：文革时期，家家户户都挂有毛主席的标准像，几乎人人都戴有像章，也从广播节目里听到他讲话的声音，直到今天才以这样的方式“相见”。父亲说，每天成千上万的人排队瞻仰他，今天人群里还有外国人，毛泽东打下了江山，没人不服，那些年“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等语录仍朗朗上口，不仅中国人敬佩他，很多外国人也敬仰他。他是改变中国历史的一个伟大人物。

八达岭长城犹如一条巨龙绵延在金黄的原野，巨龙脊背上游人如蚁。在八达岭山脚，父母不同意乘缆车上山，他们坚持要随人流慢慢往上攀登，他们认为反正是自由行，不是跟团游。其实，父母一生就是体力劳动，拔山砍柴、下地种米、摆弄刀斧，从小到老，拔山不算什么大事，何况那年春节，我们一家人决定带他们双飞北京游时，他们每天坚持走路锻炼，有时还在镇上爬一段山路，对于徒步登长城他们比年轻人还自信。我和小王夫妇随着老人的心愿，每走一段，停下来观赏、拍照、舔息，还可以听听别人的解说。

我们气喘吁吁登到长城中段，父母听见有人讲解孟姜女哭长城的故事，他们忽然想到在我们家乡，壮族人在给亡灵做道场时，师公在唱二十四孝中，其中之一就是唱《孟姜女》，教育世人要忠于爱情。他们想了解这里所讲解的故事是否与我们道场唱的一致。我们向导游求教，他给我们介绍说，秦始皇时代，开始抓夫修长城，有一个叫范喜良的书生，为了逃避被抓去修长城，逃到孟家的后花园，被孟姜女和丫环在逛花园时冷不丁地看见丝瓜架下藏着一个人，此时范喜良忙钻上前打躬施礼哀告。孟家人见他挺老实，知书达礼、就答应把他暂时藏在家中。 范喜良从此与孟姜女喜结良缘。小俩口成亲还不到三天，突然闯来了一伙衙役，不容分说，就生拉硬扯地把范公子给抓走了!这一去分明是凶多吉少，孟姜女成天哭啊，盼啊!可是眼巴巴地盼了一年，不光人没有盼到，信儿也没有盼来。孟姜女实实地放心不下，就一连几夜为丈夫赶做寒衣，要亲自去长城寻找丈夫。孟姜女寻夫哭至卫辉池山段长城，感动天地，哭塌长城，她找到丈夫尸骨，演绎一段凄美爱情。父亲说，师公唱本里唱到孟姜女是在金星太白的指点下，用她自己的血来滴在尸骨上，如果血能渗透到尸骨里，就是她丈夫，她滴到179个才找到她丈夫的尸骸。

“几乎每个中国人都知道中国有个了不起的长城，今天能目睹长城真面目，不光看风景留名称，能知道一些长城历史文化就不虚此行。”父亲算是个断文识字的人，北京游他当然不仅仅是看，他也想知道这座古城的文化。于是，“冰道运石”“山羊驮砖”“击石燕鸣”...一个个万里长城的传奇故事，慢慢地把我们引到高处，极目远遥，山峦起伏，雄浑的八达岭山势尽收眼底。长城因山势而雄伟，山势因长城而险峻。两个多钟头，我们登到了游客能上到的最高点，留下了“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最美写真。

天安门城楼--故宫--天坛--颐和园，留下了父母的脚印。故宫里红墙碧瓦，画栋雕梁，金碧辉煌的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在这个明清两代皇帝的皇宫里漫步，父母看得很仔细，他们努力求索这里曾有过的壮丽、奢华和哀叹！父亲特别感叹当年皇上就住这么大的地方,可见皇上和平民是一种怎样的等级差别？父亲有木工技术，他对于北京古建筑木质结构大开眼界，古代中国就有这样的发明和创造感到惊奇。父母从讲解员的讲解中了解到，故宫一共有9999间半殿宇，有人做过形象比喻，如果一个人从出生就开始在这里住，每一天住一间房，不重复，要住到27岁才可以出来，他们惊讶得连说“不可思议”。在天安门城楼，他们站在当年毛主席站立的地方遥望天安门广场，追思当年毛主席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的豪迈情景。我说，当年毛主席站在这里向世界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你们已成年，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了，你们走过了一个甲子，我问母亲，当年你们谈恋爱了没有？母亲笑了笑，那时什么叫恋爱，一切由父母和媒人包办。父母在那里回忆着他们一个甲子的爱情。几天下来，每到一处，父母都感到开心无比，胸中都留有不愿辞别的眷念。

一段时空，一段情爱。就像2008年北京奥运歌曲《北京欢迎你》的歌词那样：“让我们都加油超越自己......”。社会在超越自我，父母在超越自我，每个人都在超越自己。父亲母亲深居“不宜人类生存”的大山，躬耕贫瘠的土地，养育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在靠工分养活的年代，和所有的乡亲一样，温饱是我们的最大心愿，无论怎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拼命地干，地里长出的粮食怎么也填不饱肚子。为延续一家人的生活，父亲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不得不偷偷练就一身不凡的木工手艺，在集体劳动之余打造一些家具偷偷拿到集镇上出卖，换回青黄不接的粮食。虽然在劳动中经常看见飞机在自己的头顶上飞过，但谁敢想象有一天也能在天空往下看呢？当年有人在北京当兵，带回在天安门留下威武的身影，让人羡慕不许，谁敢想象一般人也能留下身影？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凭着政策给他的勇气，父亲组织一支队伍承揽业务，到县外开设木工加工场，成为当时村里为数不多的“万元户”，靠手艺慢慢地摆脱困境，并从山里迁移到小镇上置业安家，晚年，很多惠农、养老政策让他们生活有保障，得以安享晚年。

如今环视父母房间，最耀眼的莫过他们游北京时拍下的那些照片和一些纪念章。可是，母亲已离我而去，父亲说，今生还有远游的梦想。

父亲并非呓梦，我们不再为温饱奔命，小康生活就在眼前，脱贫攻坚战把我们原先居住的大山的公路建成了水泥硬化路，全县高速路横贯东西，到省城就120公里的里程，更令人自豪的是，正在建设的时速350公里的高速铁路从父亲居住的小镇经过，三年内将建成通车，父亲居住的小镇离高铁站就15公里，这些现代交通条件要天南地北地走，要上京城不知比十年前便捷了多少呢？

作者简介

覃宝亮，壮族，广西河池市都安县人，有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等在《广西文学》、广西日报、河池日报以及网络发表。现供职于都安县民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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