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云贵:又到一年“双抢”时
又到一年“双抢”时
申云贵
时节到了大暑,天气就异常炎热。下午,在微信中和一朋友聊天,朋友说他在乡下帮父母搞“双抢”。提到“双抢”,我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所谓“双抢”,就是抢收早稻,抢插晚稻。插晚稻要“赶八一”——这句话的意思是晚稻要在八月一日之前插下去,不然会影响产量。而早稻的收割期是7月20日左右。短短十来天,要把田里金灿灿的稻子变成绿油油的秧苗,劳动强度非常大。
我第一次参加“双抢”是读初二那年的暑假。
天刚蒙蒙亮,父亲就吆喝起来:“起床,割禾去!”我睡眼惺忪地跟着父母来到了稻田。启明星挂在天边,风凉如水。弯腰,挥镰,只听见一片“嚓嚓嚓”的响声。很快,我们身后就躺下大片稻穗。太阳爬到一竿高时,一亩水稻割了大半,父亲说一声:“回家吃饭。”这时,我感到腰有点痛了。早饭奶奶早做好了,小妹妹坐在门槛上等着母亲。吃完饭,碗还在桌上晃动,父亲就发出了命令:“走!”父亲和母亲抬着打谷机,我挑着空箩筐,又来到了稻田。这次,我们有了不同的分工,父亲负责扮禾,我负责递稻穗,母亲继续割禾。等到打谷机里的谷子满了,父亲就往家里的晒谷坪送谷子,母亲开始捆扎散落的稻草,我则去割禾。太阳越来越高,天气越来越热,脸上的汗流进了眼里,刺得眼晴痛,流进了嘴里,又咸又涩。我和父母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中午吃完饭,休息了半小时,又向稻田出发。这时的田野,像个大蒸笼,空气是热的,田里的水是热的,泥巴路也被太阳晒得烫脚。下午一直干到月亮出来,蛙声四起,父亲嘴里才冒出“回家”两字。晚饭后,我倒头就睡,母亲开始洗衣服,父亲则去为收割完的稻田抽水。
第二天,又是天刚蒙蒙亮,父亲喊一声:“走,挖田去!”起床时,我感到全身酸痛,尤其是腰,弯都弯不下去。那时,村里只有一头牛,“双抢”时根本忙不过来,为了赶时间,大家只好靠双手挖。又是干到月亮升起,我们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这天,我收获了满手掌的水泡。第三天是插田。插田比扮禾和挖田轻松些。可腰却受不了,痛得好像要断了。
几天下来,我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像腊牛肉。为了防晒,我学女孩子穿着长衣长裤,衣服裤子被泥水和汗水浸泡,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倒不觉得特别热。只是身体的疲劳,到了极限。那天早晨挖田,挖着挖着,双膝一软,跪到了田里。下午,一不小心,锄头挖到了脚趾头,顿时血流如注。母亲撕了一块布帮我把伤口扎住,说:“你别挖了,去田埂上坐着。”我没有听母亲的话,硬撑着继续挖。晚上,解开布,伤口由于长时间在泥水里泡着,呈白色,像一个张开的婴儿嘴。父母见了,心痛不己,命令道:“明天别去田里了,在家歇着!”
我家有三亩多田,按原计划,“八一”之前能完成“双抢”。可天有不测风云,先是我受伤,接着母亲患急性阑尾炎动手术。于是,接下来只有父亲一人独自“双抢”。
眼看“八一”临近,还有一亩多稻子没收割,父亲急得嘴唇上起泡泡。到了7月30日,邻居一家来帮忙,堂伯一家也来了。人多力量大,终于在“八一”前完成了“双抢”。
后来,我经过无数个“双抢”,练成了一身过硬的本领:割禾,镰刀飞舞,只听到一片“嚓嚓嚓”的声响;扮禾,一只脚把打谷机踩得“轰隆隆”作响,双手握着稻穗,往左边一旋,再往右边一旋,然后用力一甩,迅速把稻草丢掉;插秧,左手分,右手插,如鸡啄米。有一次,我去帮外公搞“双抢”。扮禾时,外公不断地喊:“慢点,慢点,稻草上还有好多谷子!”插田时,外公也不断地喊:“慢点,慢点,秧苗都浮起来了!”可我就是慢不下来。后来,外公再也不请我帮忙搞“双抢”了。
光阴荏苒,我已有二十多年没搞“双抢”了。可是,提起“双抢”,我就莫名激动。远去的岁月,不是云烟,而是一坛老酒,愈久愈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