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虚情假意叫再三挽留

人在三种情况下会说真话,离别之前,绝望之时,醉酒之后。那天因讲了句真话,喝了顿闷酒。
朋友退居二线,本来主题是贺其脱离苦海,他则笑意吟吟,似有佳音,得意告知继任者多有请益,欲招降纳叛挽留之。本无义务评说他人的期待,何必解释得唇干舌燥,然交可绝,义恒在,还是借着三巡酒劲,忍不住道出了其中的担忧。你一个政工干部,能力不能力,水平不水平,腾空位置即是,不存在谁离不开谁。人家不过客气一下,你则将恭维之言信以为真,说到底还是恋栈。莫将推辞当真,尊重而已,莫把礼让当真,客套而已,旁观者清的浅显道理,当局者何以迷到晕头转向。人很难在局识局,惟有出局,方可识局。有话直说,我很介意,尤其顺耳惯听者,自知而不自见,难免陷入退化型弱智。若真就留下,你说的每一句话,皆为置喙,继任者的每一个决策,俱感逆杵。你觉得憋屈难舒,同理心在,别人自会感到碍手碍脚,双方尴尬不说,最终不欢而散,落不是者定是你。叔嫂之间,不通问候,前后任之间,不必交流。朋友说与继任者有故,我说之前是友,今后则不然。九牛耕地有你,一人吆喝无他,权力面前,父子反目,兄弟残杀,史不绝书矣。
人生三万天,本可不依赖任何组织,便可活下去,且活得很好。因多年的体制内谋生,在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自然会生出强烈的留恋感依赖感。排入序列,划分等别,上下级之间本无道义可言。权力决定一切的社会,除却权力本身,其余皆帮衬与附庸,其结构苛刻,对个体并不宽容,只能在权力的卵翼下,获得吃喝,故此人人都是脏手。笼中既久,翅膀多余,海天虽阔,何必出去。倒不如及早确立自己的私好,免得失去单位,手足无措,离开岗位,世态炎凉。然书生做吏者,重拾纸笔,如批奏折,文体不足区分,重归江湖,许多旧友不复见面,许多同学失联有年,已然换了人间。
排场是排场的陷阱,质朴是质朴的招幌。言生于象,可寻言以观象,象生于意,可寻象以观意,讲排场不过讲尊卑层阶、规矩原则,儒家那一套,论质朴的温情一面,嘿嘿然稀里糊涂,以目的为终结。这位朋友遇到了貌似质朴的继任者,变相设的是欲擒故纵计。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加缪说“当你决定去感受甚至分担他人的悲伤后,你就不可能再获得自己的个人幸福”,闲操心此理,喝闷酒也此理。词虽峻绝,语重心长,果然心生波澜,有所触动,几天后欲设局回请,说是见人不施礼,多走二十里,看来功不唐捐,所诠可识,只因琐务羁绊,没能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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