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贾雨村:从纯正洒脱到狡猾诡诈,这期间他经历了什么?

“红楼”贾雨村:从纯正洒脱到狡猾诡诈,这期间他经历了什么?

原创2020-02-23 23:00·文化点心铺

文/张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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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读书人若能通过科举,一招得中,关系的不仅是荣耀,还有家族和个人的未来前途。即便在贵族之家,让子弟读书仕进也是一件极其严肃而重要的事情。可是,在《红楼梦》中,大大小小的人物上百个,而被科举垂青的读书人却只有三个。

第一个是贾敬,宁国公的孙子,贾珍和贾惜春的父亲,贾府主子中唯一的一个进士,却一味好道,诸事不管,任由家族子孙胡作非为;第二个是“前科”探花林如海,贾母的女婿,林黛玉的父亲,贾府亲眷中仅有的一个书卷雅洁之士,风正清肃,饱读诗书。

而第三个就是贾雨村,“三进士”中唯一一个无权无势无钱的普通读书人。对于前两者而言,参加科举不过是锦上添花,唯有对贾雨村而言,科举致仕最为紧要,最能代多数读书人对科举制度的态度。因此,在“红楼三进士”中,他的落墨最多,属于最活跃、最功利、最显赫、最具代表性的科举人才。

但是,他却不曾给人留下好印象。在并入封建官吏黑网之前,贾雨村不失为一个儒林俊才,纯正洒脱。可是,以二度“起复”为标界,贾雨村再次步入官场之后,却由一个纯正洒脱的读书人变为狡猾诡诈的禄囊。这期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贾雨村断案

一:“溜之大吉”的一介穷儒;

贾雨村祖籍浙江湖州,原本出身一个仕宦之家,后家道中落,成为一介穷儒。为了个人前途,贾雨村只有孤身一人进京求取功名。可是,古代交通不便,对普通读书人而言,进京赶考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他们不仅需要跋山涉水,耗费数月,还需要大量盘缠,维持生活。

而此时的贾雨村穷困潦倒,只能暂时困居在姑苏门外的葫芦庙内,靠卖文作字为生。然而,谁又知道,就在这个葫芦庙,贾雨村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姑苏甄士隐。甄士隐本是姑苏望族,奈何他这一支人丁稀少,但仍然家底殷实。他们一家就住在葫芦庙旁边。

甄士隐本是个读书识字,不理俗务的谦谦君子,自然就与贾雨村有了共同话语。一来二去,两人交往日深。一日,贾雨村去拜访甄士隐,二人落座,小童献茶。方谈得三五句,家人飞报:“严老爷来拜!”甄士隐一听,急忙出前厅去照应,把贾雨村晾在书房,好不尴尬。

此时的贾雨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吧,巾服褴褛、“过午不食”之人若去前厅告辞,不啻于打主人的脸,给“严老爷”亮岀他的寒酸窘困;待着吧,又不知甄士隐何时会完尊客。他只好翻弄架上书籍打发时光,直到打听得“前面留饭”时,便断然决定离去。

可是,贾雨村却不从前门出去,只从“夹道中自便门出去了”。古训有云:大丈夫来去须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可是贾雨村却因为个人“脸面”溜之大吉,实在有失端直磊落,不像个正人君子所为。因此,后世有学者评曰:“去来写得苟且……”

然而,“君子知屈之可以为伸,故含辱而不辞。知卑让之可以胜敌”。贾雨村此时虽是一介寒儒,却纯正洒脱,并不拘泥于这些“古训”。他从便门潜溜而去,不仅于人于己方便,也不失处困境而能审时度势、含辱不辞、以屈求伸的为人进取之道。

此时的贾雨村很有明清之际“经世实务”的气质,不古板,表露出一种有变通意识、变通能力,敏识时务的练达才能。其实,他这样溜之大吉,看似“不太光明正大”却少了虚荣面子之累,用今天话讲就是“心理素质良好。”

葫芦庙,贾雨村与甄士隐相遇;

二:中秋之夜,受赠后不辞而别;

自上次“溜走”之后,贾雨村并没当回事,甄士隐也没当回事,毕竟二人都是心思纯正的读书人,并不把这些“小节”挂在心上。一个中秋之夜,甄士隐见贾雨村孤身一人,便设宴邀雨村“到敞斋一饮”。几杯酒下肚之后,贾雨村郁积已久的人生失意与抱负,便在酒精的刺激下,爆发了出来。

而作为谦谦君子的甄士隐也借机赠给贾雨村纹银五十两、冬衣两套助其进京赶考,以实现人生梦想。面对甄士隐的知遇之恩,面对着这雪中送炭的深情厚谊,如果是寻常之人,肯定会千恩万谢、发誓赌咒、指天许愿,日夜思谋“推倒桌子就还席”。

然而,贾雨村却平淡自若,纯正洒脱,“不过略谢一语,并不介意,仍是吃酒谈笑”,完全是一副中举发迹前的大器做派,十足的“天生我才必有用”的自信自负!脂砚斋曾点评“贾雨村是个英雄”,自是识才炬眼。此时的雨村如涸辙之鲋,其处世行事十分大气,确有英雄之相。

读书人“贾雨村”

然而,也有很多学者批评此时的贾雨村“势利”、“自私”、“狂妄”、“托大”,难怪其在后来的“甄英莲”一案中会徇私舞弊,做出忘恩负义之事!其实,抛开古训,此举亦可从反面提示世人:那些将感恩戴德挂在嘴上一再表白、一受宠幸便惊乍难安、恨不得掏心挖肺的人,难道全都是真心懂得感恩之人?

而后,贾雨村一不等候甄士隐为其择定的钱行吉日,二不托赖甄士隐准备为其“带至神都”、“投调个仕官之家为寄足之地”的两封荐书,只摆下一句“读书人不在黄道黑道,总以事理为要”的留言,便于次日五更远奔京师,不辞而别了。

此时的贾雨村岂止是爽利倜傥之人,更在中国文化重人生、讲入世的人文传统基础上,已染有重实黜虚、经世致用、求真务实、一反迷信陋习的明清之际新兴人文主义的时代精神。与依附于贾宅陪闲凑趣的清客如詹光、单聘仁、卜固修、程日兴、胡斯来、嵇好古等相比,闪耀着独立人格的光华。

贾雨村接受馈赠后,不辞而别;

三:初入官场不久即遭革职,罢官后去甄、林两府坐馆;

太史公曾评项羽体恤关爱部下将士的仁慈作态为“妇人之仁”,缺少大政治家的气度与神魄。这是项王难统海内、难定大基业的潜在积因。甄士隐为贾雨村择吉日、备行囊、封荐书、设宴席,周到尽心,关怀备至,自是仁者之举。但是,与贾雨村的达观务实相比,终有项王“妇人之仁”之嫌。

贾雨村有了盘缠,剩下的一切,便全凭自己的才情能力了。一个胸怀大志、才干优长者岂能事无巨细一应托赖他人身上以求进取!清代学者王夫之认为:“独立人格还包括……有助而不特他人之助,自主自立,自强自信”,“求诸人者轻于求诸己者”。很显然,此时的贾雨村就是王夫之口中的“自主自立自强自信”之人

这一去,贾雨村果然中了进士,升任姑苏县令。然而,此时的贾雨村初心尚在,依旧纯正洒脱,所以不到一年即被革职。初入仕途,他春风得意,才高自负,单纯尚性,自然不能见容于黑暗腐败的官僚机制;此外,他既无后合可依傍,又不懂得官路仕情,却还极为自负自信,罢官也就势在必然了。

罢官后,贾雨村在林府作教书先生;

从这次罢官可以看出“此时”的贾雨村率性傲物、天性尚存。从人性角度讲,单纯尚性毕竟有真实可爱之处。以封建官僚体制选才用人的标准看,张扬个性,率性而为却表露了政治上的幼稚率性,实难融入吏道。

然而,更加难得的还在他的气度,虽被革职,内心“十分惭恨,面上全无一点怨色,仍是嬉笑自若”。交代过公事,安排了家人,便自行游览天下胜迹去了。这里虽有喜怒不形于色的雏形政治家的苗芽露头,更多的却是文人担风袖月、洒脱清狂的内在禀性。

游览盘缠不够时,便放下架子去坐馆当家庭教师,先教甄宝玉,后教林黛玉。而林黛玉日后在大观园中诗才居冠,自与这位进士出身、洒脱纯正的教师高起点、高层次的启蒙有关。贾雨村进可以为官,退可以坐馆,很有几分黄、顾、王、颜等启蒙思想家、卓越的唯物主义哲学家影响下的时代气息与人格特点。然而这也为他日后仕进之路打好了铺垫;

贾雨村“二度起复”;

四:依托颜值和贾府,很快二度起复,拉开人生蜕变的序幕;

中国人对颜值的看重,古以有之。在很多文学作品中,凡是才华出众,身份高贵,品性端良之人,必定在形体外貌上有不同于凡人之处,正所谓“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对此,曾国藩在其《冰鉴》一书中曾有三句识人名言传世:即“功名看器字”、“事业看精神”、“穷通看指甲”。

此三点何意?意即:前程是否远大,要看相貌气质;事业有无成就,要看为人处世的分寸态度;身体健康与否,要看指甲是否饱满有弧度……经过这三点的辨察,此人是否乃有用人才便可基本定下。这其实是有道理的。

现代心理学认识,从人的形体外貌,尤其是神态举止中,是可认窥探其人内心深处是正是邪的秘密。即便是今日各公司各单位选贤任能,仍不废面试一关,即是此理。那么,在《红楼梦》中,贾雨村的颜值如何呢?两个字“不凡”!

罢官后的贾雨村;

在《红楼梦》中,作者给予了详实描写:“敝巾旧服,虽是贫窘,然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丰躯伟干、剑眉星眼,体魄雄壮,大气体面,透露着内部精神的恢弘大度与坦然健康,即便敞巾旧服处境困窘,也难以遮挡住贾雨村自信自强的内在豪气与发迹前的种种进取征兆。

可以说,在《红楼梦》中,贾雨村是一副标准大丈夫的伟岸形象,纯正洒脱,气质不俗。就此而言,连甄士隐家的小丫环娇杏,虽为一个女仆,也能一眼看出贾雨村“必非久困之人”;而当初贾雨村身为穷儒时,甄士隐倾心厚待,亦不排除对其相貌气度的认可青眯。

初踏仕途翻船后,贾雨村不以为意,静待时机东山再起。先后有学高敏睿的前科探花林如海,后有端方正直不理家中俗务的贾政,在见了贾雨村面阔口方、腰圆背厚的魁伟体貌以及不落俗套的言谈仪表后,都敬而爱之,竭力帮携成全他。

于是,因了贾府的帮助,贾雨村很快二度起复即刻补上了金陵应天府知府的缺。此例亦可视为贾雨村形质器宇所透露出的纯正洒脱气度,仅凭“面试”就已被甄士隐、娇杏、林如海、贾政等不同层次的人所认可、钟爱。而这一次,却也拉开了他人生蜕变的序幕。

纯正洒脱的贾雨村;

五:最终,接受“护官符”,从纯正洒脱变得狡猾诡诈;

科举制度作为我国古代社会选拔录用官员的一项国策,打破了隋朝以前世族门阀垄断国家政治的局面,使封建社会有了一套稳定而有效的官员选拔机制,具有极强的进步意义。同时,科举制又是与封建政治、经济、文化相适应的主流教育,是中国旧式教育的缩影。

然而,封建科举制度在明朝中后期逐渐固化为“八股取土”,各种弊端早已暴露无遗。伴随着封建王朝走向穷途末路,科举制度的优势消失贻尽,反而成了败坏吏治,腐化世风,钳制思想、制约进步的牢狱。它让大多数的读书人在“十年寒窗”的苦读中蹉跎岁月,直至精神荒芜。

在《红楼梦》中,作者借贾宝玉之口将热衷功名者斥为“禄蠹国贼”。然而,八股取士却使少数幸运者一夕爆发,从落魄寒儒一跃步入官场,平步青云。只是,在明清时期,经过八股取士筛选出来的多数“人才”都被贾宝玉所言中,从纯正洒脱的读书人变为狡猾诡诈的禄蠹。贾雨村即是如此。

贾雨村接受“护官符“;

“二度起复”以后,贾雨村在大环境的影响下,很快并入了“护官符”的官僚贵族网络体系中,逐步历练为圆熟的贪官污吏。他驾轻就熟地徇私枉法、草菅人命、见风使舵、直至落井下石、泯灭良知。变节后的他,官运亨通,扶摇直上。嗣后历任金陵应天府知府、大司马、御史、吏部侍郎、兵部尚书、京兆府尹。

一个人由寒儒到京兆府尹,由人仕前的纯正洒脱到仕途上的诡诈狡猾,自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实际上,入仕前的贾雨村,一反传统道学儒生“低头拱手,空谈性命”的陈规陋习,才高自负,单纯尚性,又能适时变通,实乃俊才。

那么,贾雨村由入仕前的纯正洒脱到步入仕途后的诡诈狡猾,其原因究竟为何?今引三家评本《红楼梦》中对贾雨村的评价作结:

“此时雨村在穷困中,犹不失读书人本色,不知后来一入仕途,且居显要,便换一副面目肺肠,诚何故也?然今日已成为通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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