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好的关系，就没有好的教育
前面的节目里我们讲过，阿德勒学派的教育观是，“只能把马儿带到水边，但不能强迫其喝水”，父母、师长为孩子提供必要的支持和鼓励即可，不应干涉太多。
听起来很简单，但落地执行却不容易。
首先要面临的一个问题是，什么是“必要的”支持和鼓励？怎么拿捏这个尺度？
其次要面临的一个挑战是，同样的教育方法和尺度，不同的人跟孩子互动，结果可能大相径庭。你说没用，但是另一半说、老师说就有用。或者同样的话对这个孩子有用，但对另外一个孩子可能就没用。
这两个问题，《幸福的勇气》书中没有给到答案，属于超纲题目。不过，今天我会结合自己对阿德勒思想的理解，讲讲我的看法。
先说第二个问题。因为要回答第一个问题就必须先解答这个问题。
我们常常认为教育是一个方法或者技巧问题，「你看孩子不爱写作业该怎么办啊？」「怎么才能让孩子不沉迷于游戏？」等等，希望马上就得到一个方法，把问题解决掉。但，我认为方法技巧这些都是次要的，教育的前提首先是关系。
同样的教育方法，如果亲子关系或者师生关系好，彼此有信任感，那么孩子就容易听得进去；如果关系很僵，再好的方法也会油盐不进。
举两个影视剧中的案例。
美剧《大小谎言》里，家庭主妇玛德琳为她的大女儿阿比盖尔操碎了心。阿比盖尔正值叛逆的青春期，脑子里有很多荒诞不经的想法，不仅不想读大学，甚至为了给一个慈善项目筹款竟然异想天开上网公开拍卖自己的初夜。由于此前玛德琳和阿比盖尔母女之间的隔阂已经很深，所以无论母亲说什么，女儿第一反应都是抗拒、排斥。糟糕的亲子关系，已经演变成了“只要是你在说话我就讨厌就心烦，无论你说的是对还是错”。直到玛德琳承认了自己的出轨，与女儿共享了最阴暗见不得人的秘密之后，女儿感到了母女间的信任，才能开始听得进母亲说的话，取消了这个计划。
电影《地球上的星星》里，饱受读写障碍困扰的小男孩伊桑也曾经陷入过排斥一切外界声音的困境。用我们之前的节目《问题少年的真相》里边所划分的“问题少年五阶段”来衡量，他已经到了对人生绝望、处处都要证明自己无能的第五阶段，关闭了和外界的交流通道，处在随时可能结束自己生命的危险边缘。老师尼科姆经过家访了解了他的情况，先是用同样罹患读写障碍的世界名人做例子，唤醒了伊桑的希望；然后又以高超的共情能力，让伊桑第一次感到世上是有人能真正懂得自己的痛苦的，由此建立了信任关系，这才有了后面的教育实践。
没有好的关系，就没有好的教育。不同人用同样的教育方法对待同一个孩子，或者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关系状态下用同样的方法对待同一个孩子，前后效果会截然不同的原因正在于此。
那么怎样才算是好的关系呢？这个度很难把握。为人父母或者为人师表，很容易陷入唯事和唯人两个极端，前者只看重“什么是对的”而忽视了孩子的感受，后者则颠倒过来，过于注重孩子的感受而模糊是与非的界限。
好的关系，不只是一味强调“做正确的事”，更不是刻意讨好孩子，它需要教育者始终握持着“信任感”和“影响力”这两把武器，太严苛则伤害信任，太纵容则丢失了影响力。理解了这两个关键词，就会更容易在“唯事”和“唯人”这两个极端之间找到合适的平衡位置。
这是我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再回到我们开篇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怎样才算是合适的教育尺度？怎样的支持和鼓励才算是“必要的”？
原则是“只能把马儿带到水边，但不能强迫其喝水”，但如果马儿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渴连水边都不想去怎么办？如果马儿身体虚弱到无力自主喝水又该怎么办？像这些情况，都很难一概而论地直接给出一个统一的答案。
所以也正如我在从前有关教育话题的节目下边回复朋友们评论时经常说到的那样：教育，特别特别需要因材施教，每个具体个案适用的分寸和距离感，恐怕都不一样。
电影《告白》里，青年男教师寺田良辉，受到前辈教育理念的鼓舞，空有一腔热血，却过于教条不够接地气。在没有搞清楚真实情况的前提下盲目出击，介入学生之间的纠纷，一顿操作猛如虎，技能却全部打偏，没有解决问题不说，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反观《死亡诗社》里边的Keating老师，在距离和分寸感方面，表现出来的智慧就要高超许多——
Dalton是一个自我意识强烈、很有反叛精神的学生，也许反叛精神有些过于强烈了，竟敢在全体师生面前，当众调侃严肃古板的老校长，遭到无情的体罚之后还洋洋得意。Keating并不赞赏这种行为，但知道这个学生很聪明，不需要自己干预太多，寥寥数语点拨两句，Dalton就已经明白过来，能处理好自己的课题。
而另一名学生Anderson，性格则似乎刚好相反。他过于内敛、羞涩，对自己的才华很不自信，对写诗这种作业很头疼恐惧。那么对于Anderson这种学生，远远的从旁协助，轻描淡写的点拨，就不会起作用，所以Keating老师对于Anderson的介入程度，相比其他学生就要深入很多：在课堂上逼着他发出野蛮人一般的咆哮，打破温文尔雅的条条框框束缚，释放自我本性，一句赶着一句的诱导发问，激发他的想象力，直到Anderson完成人生中的第一首精彩诗作，赢得全班同学的掌声，也由此建立了自信。
所以，对于第一个关于教育尺度的问题，我的答案是：不同的孩子、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关系，这个“必要的支持”的尺度都应该不一样。
而且，第一个尺度问题和第二个关系问题之间，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合适的距离分寸与良好的关系，是互相促进的。一方面不恰当的分寸感，会有损关系的建立。就好像寺田良辉老师初心非常好，态度非常积极，但是不合适的分寸感，导致他所期望建立的师生羁绊一直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另一方面良好的关系，又能大大提高对合适距离的容错程度，就好比遭到同样的批评，Dalton对老校长一脸不屑，对Keating却能心悦诚服。
教育这件事，注定是一项极度个性化的工作，没有标准答案可言，也不能盲从教育专家给支的招儿。阿德勒也好，两本勇气系列也好，都只能在道的层面上给我们以启发，让我们清楚一个大的方向。而具体的方法技巧和尺度，只能靠各位教育者自行摸索，在与孩子的互动中不断迭代优化，建立高质量的关系，实现高质量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