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解字︱和(hè)
和,即附和。古时候的诗人雅士,多有唱和之作。一唱一和之间,有时候就是能弄出来一段诗坛佳话。
我查得白居易有一首《醉赠刘二十八使君》:
为我行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
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磋跎。
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
且看刘禹锡的和诗:《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
巴山楚水凄凉地, 二十三年弃置身。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今日听君歌一曲, 暂凭杯酒长精神。
诗的唱和,据云有步韵、依韵、从韵等方式。对诗,我也不怎么懂。但作为土生土长的皖北乡人,我懂的是:和,也许有着相当程度的贬义色彩。皖北人所谓“和”,难以听出来其中的雅道。
有的人有权有势,自然他的话,一言九鼎。他说啥,都是对的;他怎么说,一圈子的人都只有跟着“和”:对对对,好好好!再怎么稀松平常的话,经他一说,都是高见。至于他的高见,究竟高度几何,则没人纠结了。
有一个较为典型的用法,就是“和大蛋”。
依我分析,皖北乡人说的“和大蛋”,已经不是简单的语言之“和”了,而必须带着行动,且还要立竿见影。
听说某个地方,早前有两个当地姓氏的人,轮流主政。一个姓的人当书记,另一个姓的人就当第一书记。一两年过去,两个姓的职务“掉个个儿”。原先当书记的当了第一书记,原先的第一书记转任书记。就这样轮着来。
一轮一换,最为显眼的变化就是,谁当了第一书记,他那个姓氏的人都能昂着头走路,说话都硬气。尤其是,当了第一书记的人家门前,顿时就热闹起来:一天到晚,自行车都能扎满——那时候自行车比现今的小车还金贵。人都议论说,那才叫真气派。
那才叫真气派——这话其实都是面儿上的话,听着耳根子舒适。私下里人家说的啥?人家说的就仨字:和大蛋!你听听,品品,“和大蛋”不是好腔吧。这里面的“和”,哪还有刘禹锡和白居易诗,那般的意境?
而在皖北乡人看来,“和大蛋”之“和”,绝非言语上的附和。它里面,可能透着一些易于意会,不易言传的东西。比如火候,技巧,眼色或者脸色,等等。也就是说,“和大蛋”的人当时的心理状态,又微又妙,非一般人所能为。因此,能够堂而皇之“和大蛋”者,我一直觉得,他们都是“二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