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张景生作品 | 众人帮忙盖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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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唐山大地震,我们家住的两间公房全部被震塌。生产队里的李可英夫妇心眼儿好,把我们接到了他们家住对门儿屋。至此,我们一家五口暂时有了“一个家”。
在李可英大哥家住了近三年,父母心里过意不去,也盘算着盖新房的事儿。可是,大地震中我姥姥和大姐失去了生命,母亲被砸成了重伤,他们心情特别低落。另外,我们一家人只有父亲每个月36块钱的工资,除了一家人的花销所剩无几,想盖房也确实心有余力不足。
1979年夏的一天,生产队长找到父亲,说国家有政策,谁家盖三间房补助500块钱。500块钱在当时不是小数目,父亲一听动心了,赶紧报了名。
我三叔当兵的时候是汽车兵,退役后在唐山市交通局开车。有一天,他回家看望我父母,父亲和他说起准备盖房的事儿。三叔知道我们的家境困难,他拍拍胸脯说:盖房的材料我帮忙买、帮忙拉,钱我先垫着。
有了三叔做后盾,父亲到生产队批来了地基。地基在生产队居民区正中间,位置不错但地势低洼,需要拉上百方的土垫起来。
父亲在生产队是赶马车的车把式,每天都忙忙碌碌,垫地基的事儿一拖再拖。看着左邻右舍的基地一天天涨高,母亲着急了,一个劲儿催父亲想办法。
我们的老家在30里外的曾家湾村。搬出来之前,和齐大爷一家合伙盖了三间房,两家人和睦相处十多年。1979年秋天,父亲回老家去求当机务队长的齐大爷,他一口应允下来。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一辆带刮斗的拖拉机从老家开了过来。拖拉机来来回回从田里刮土,生产队里劳累了一天的十多个壮劳力放下饭碗都赶过来帮忙,他们摸黑挥动铁锹卸土、平土,到天放亮时,地基就垫了起来。
当时那个年代,生产队里几乎所有的人家都是“穷盖房”的,我们家更是如此。为了省钱,父母一次次嘱咐三叔,所有木料、石头能用就行,不怕便宜。拉红砖的时候,本来得用两万块,可父亲就让三叔拉来一万块。他的办法和其他盖房户一样,砌墙时用红砖垒一个“单跑”的外面,好看即可,里面用“积子”代替。
我们这里的“积子”,其实就是一块儿特别结实的泥巴块儿。它长宽各15厘米,高20厘米。挖“积子”的时间在立冬前,需找一个干枯、平整、开阔的河塘。使用的工具是一把平铁锹和一把大木锤。
我们家挖“积子”的地点在生产队外的东边儿,我常常跑去看热闹。父亲和帮工的乡亲们先把地表的杂草清理干净,用平铁锹挖出一个十几米长的光面,然后举起大木锤使劲儿击打,等泥巴由松软变得结实,再按尺寸挖下来。一连几天,大伙儿挖了四千多块儿“积子”,最后用小推车运回了家。
经过一个冬天,地基沉淀的结实了。1980年开春的一天,我们家开始挖槽打夯。吃过早饭,二十多位帮忙的乡亲来到了地基上。大家分工负责,有的挖槽,有的运白灰。经过拌和,白灰与黑土均匀混合在了一起。接下来,悠扬的夯歌响起,十多个人扶夯砸夯,一层层硬实的地基呈现在了脚下。在地基稍远的地方,五六位大婶、大嫂架起大锅,把柴火燃旺。中午时分,金灿灿的油炸饼和诱人的鸡蛋汤出了锅。干活的人们纷纷走下地基,大快朵颐起来。
三叔隔三差五把木材等材料拉回我家,盖房的前期工作正式开始了。父亲首先要“叫”木匠,给我们家干活的木匠是亲戚介绍来的,手艺特别好。那时候的木匠没有一件用电的工具,全靠人力用锯、凿子、斧子等工具把门窗、檩、桴、椽子等做好。木匠活儿完毕,瓦匠们开始在地基上码石头、垒墙,我们称之为“攒筒儿”。这些瓦匠,来自十里外的一个生产队,他们和灰、垒墙,大约干了四五天的时间。这些木匠和瓦匠,都是技术工种,他们干活,除了中午管饭,还要付一定的工钱。
“攒筒儿”后期,上桴、上檩、钉椽子、编房耙,这些费力的活计都需要不少人,而且要选不下雨的好天儿,争取在三天内完成。阳春三月,生产队里农活多,盖房的也扎了堆儿。父亲不愿再麻烦生产队的乡亲,他骑上破自行车请来了丰南等外地的十多个亲戚。我清晰地记得,丰南佟庄子的二表叔来我家帮工,他长得虎背熊腰,力气大的惊人。扛桴的时候,他自己扛重的大头,另外三个人扛轻的小头,矫健、稳重的步伐引来众人一片喝彩声。
上耙泥、上焦子,是整个盖房过程中最累人、用人最多的两项活计。
房顶上芦苇耙编好后,就得抓紧上耙泥。耙泥取自沟渠旁的湿土,父亲赶马车来来回回运了六七趟。“和”耙泥时,两个人用铡刀铡出七八公分长的一大堆芦苇草撒进湿土,另外两个人从小河里挑水不停往土里泼,还有两个人穿雨鞋把湿土、芦苇草用力踩着搅拌在一起。
经过一夜,耙泥“醒”好了。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上耙泥就开始了。十七八个人在地面,轮番用板锹把耙泥“甩”到“脚手板”上,“脚手板”上的两个人再“甩”到房顶,房顶上的十几个人有的用抬筐抬泥,有的用大斗锹端泥,有的用板锹拍泥。“脚手板”,是用木桩和铁板搭起的“中转站”,除耙泥外只能容下两个人。而这两个人要把所有的耙泥“甩”上房顶,劳动量巨大,所以敢站在“脚手板”上的都是生产队里最棒的年轻小伙子。上耙泥时,乡亲们全都浑身泥泞,大汗淋漓,但因人多,有的“彩话儿”不断,有的相互调侃,房上房下始终欢声笑语。
耙泥和芦苇耙“滋”在了一起,经过几个暖阳的晾晒和人工踩踏,房顶的泥巴开始风干。下一步,就可以“打焦子”了。我们说的“焦子”,其实就是散煤燃烧后剩下的炉渣。三叔把炉渣运回家,大人们要将里面的小石头等杂物挑出去,然后再把白灰水倒进,经过几次搅拌,“焦子”就“和”成功了。上“焦子”,与上耙泥差不多,也要请三十来人干活。不同的是,“焦子”上房后,要把里面浓浓的“浆水”用木拍拍打上来,“浆水”慢慢凝固,用抹子轻轻抹蹭,“焦子”就有了一层光滑的表面,以后下再大的雨也不至于漏水。
打完“焦子”,房子的“攥筒儿”才算全部完成。接下来,就是给房子装修了。我们家这三间房的装修最简单不过:从生产队请几个比较手巧的“半拉”木匠和瓦匠,他们给窗户安上玻璃,刷上廉价的油漆,“积子”的外层抹上一层白灰,装修就大功告成了。值得炫耀的是,我们家里外屋的木门却与众不同。我一个远房表哥在电影队上班,他能画出各种娇艳的鲜花。父亲把表哥请来,八扇门上荷花、牡丹、玫瑰争相吐艳、栩栩如生,羡慕得其他盖房户纷纷竖起大拇哥。
1980年10月1日,东西两个屋的大炕搭好了,袅袅的炊烟从烟筒里升起,我们终于搬进了属于自己的新房。后来的日子里,姐姐出嫁,我和兄弟结婚,包括父亲去世办丧事,都是在这三间房内。经过四十一个年轮的春夏秋冬,我们家的新房子也逐渐变成了老房子,我也从顽皮的少年步入到了中老年人的行列。房子默默无声,却承载和记录了我们一家人所有的悲欢往事。
如今,我们姐弟三个都有自己的房子,我们的孩子也在城里买了楼房。但是,85岁的老母亲却依旧住在老房子,任凭我们怎么劝说也不愿离开。母亲说:我在这儿住惯了,睡在冬暖夏凉的土炕上,舒坦!
母亲住在老房里,我天天去给老人家送吃送喝。同时,我也经常围着老房子前后转上一圈。看着老房子,我仿佛回到了年少时,仿佛又看见那么多乡亲给我家帮工,挖槽、上檩、上耙泥、打“焦子”……
作者简介:张景生,1967年8月出生,河北省曹妃甸人,初中文化,中共党员。长期在农村生产一线参加劳动,劳作之余喜欢爬格子,有作品在各地征文中获奖。多次被评为河北农民报、河北科技报优秀通讯员,有作品集《暖暖的炊烟》出版。曾被授予全国书香家庭、河北省第三届十佳书香家庭和曹妃甸区道德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