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编剧是大学室友,一起聊聊《我的姐姐》

继《你好,李焕英》后,《我的姐姐》又成为一匹耀眼的黑马之作。国家电影专资办数据显示,2021年清明档累计票房8.2亿元,创造了国内同档期票房纪录。其中,《我的姐姐》排片占比从上映首日的16.6%飙升至35.5%,是清明档的最大赢家。截至4月6日18时,《我的姐姐》票房突破4.58亿元,打破《反贪风暴4》创造的国内清明档票房纪录和观影人次纪录。

《我的姐姐》讲述的是父母意外离世的二孩家庭,已成年的姐姐安然面临着追求个人生活还是抚养年幼弟弟的难题。在亲情的羁绊和个人梦想追求之间,她挣扎求索,找寻真正的自由与自我。《我的姐姐》是导演殷若昕和编剧游晓颖的二次合作,两人将这部电影对准中国式家庭中的女性,展现当代女性在家庭、社会等大环境中所面临的种种境遇,发人深思。

导演殷若昕(右)和编剧游晓颖是大学室友

值得一提的是,导演殷若昕和编剧游晓颖是大学时的室友,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2018年,游晓颖曾凭由张艾嘉导演的《相爱相亲》获得第37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编剧奖。而殷若昕编剧作品《我们结婚吧》曾在2015年乌镇戏剧节青年竞演单元获特别关注奖,2019年执导及编剧首部电影《南方有雾》,其他执导电影有《再见,少年》。

《我的姐姐》是两人的二次合作,之前曾合作过《再见,少年》,主演也是张子枫。采访中,殷若昕表示,“我很了解晓颖,非常热爱她写的任何一个故事。当我拿到剧本的时候,我知道我一定要好好地去拍这个故事。可能比我拍自己编剧的东西,花的力气费的心思要多蛮多的。”游晓颖也表示,两人很默契,“在现场她会把剧本里没有的,或者没有强调出来的部分挖掘出来着重呈现,我会觉得很惊喜。”

1 为什么要创作这个故事? 

游晓颖:我写剧本是因为2015年看到独生子女政策取消,允许生二胎。当时我身边的朋友也发生着类似《我的姐姐》的故事,我看到里面有很多亲情的撕扯和碰撞,我会想探究这背后的原因。另外我本身是独生女,二胎之间的相处也会引发我很多思考,所以想把这些剖开做一个陈述。还有一点是因为我个人比较喜欢家庭题材,学舞台剧的时候也是偏爱尤金·奥尼尔这种探讨家庭和父母关系的,所以会特别想去写这种题材。

殷若昕:虽然我们是独生子女,但多子家庭的故事就在我们周围,随着二胎政策的放开,这种现象会越来越多,所以我觉得这个故事是非常值得去探讨的。另外我也是一名女性,出现了一个书写我们现代女性的故事,我会有一种使命感想要去好好地拍出来。在我们面临各种外部困境和自己内部困境的时候,当伦理的困境和自我取索的困境撞击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应该如何去面对,这种碰撞产生的魅力和思索是我想通过这部影片去探索的。

2 有原型吗?

游晓颖:我写剧本之前,会跟身边有这种兄弟姐妹的朋友多聊,然后看一些关于家庭方面的书籍,类似《家庭治疗》《热锅上的家庭》这种涉及家庭心理学方面的书,包括一些女性主题的论述。

原型其实有很多,会把周围朋友的经历融合起来,但不会是特定的某一个原型。我也喜欢去网上搜索这样的新闻,经常看他们讲的一些什么独生子女联合养老,还有多子女家庭是什么感受,就会看到很多人在上面写自己的感受。我把这些东西做一个消化,通过艺术加工给呈现出来。

殷若昕:我在看剧本的时候,会把自己先变成里面的每个人去经历。其实在这个过程里我会想到我的妈妈,因为剧本里有姑妈这样一个角色,就会去问她们以前的故事,和她们开始对话,也会了解到在她们那个时代的多子女家庭,尤其是这种长姐的故事。再包括我们之前经常分享一些看到的案例,所以这里面会有一些杂糅,会有很多生活中的影子。

3 姐姐具体年龄是多大?她是个怎样的人? 

游晓颖:护理专业毕业两年,工作两年。因为我身边有些朋友会工作一段时间然后去考研,一般两年是个坎,如果不考基本上就一直工作下去了。两年之内如果对工作还是有不满,还是会想要再去考一下。

姐姐之前有过原生家庭伤害,她想要摆脱束缚,追求自己的生活,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在电影里她其实是把自己曾经失落的东西一点点找回来,打破内心的坚冰。她既渴望情感,又害怕情感,但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治愈自己,强大和柔软是她的一体两面。

殷若昕:她尝试着建立亲密关系,尝试着去爱,尽管这个过程跌跌撞撞,但她在慢慢地寻找建立亲密关系的可能性,以及在这个过程中坚定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4. 再次和张子枫合作,她有哪些变化?

游晓颖:我认识子枫时候她还很小很活泼,后来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几乎是一个少女的形象了。她更内秀,你能感觉到她有很多情绪和想表达的东西,其实都藏在自己的心里。以前我见到子枫会觉得她还是一个小姑娘,但是现在我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女演员了。她会跟你交流很多对于角色的想法,她要怎么去塑造,以及对于角色她的一些细节设计,你会觉得她真的长大了,对于人性人生有她自己的思考在里头。

电影里会有很多情感,但对于子枫来说,有男朋友这个设定应该是第一次。然后她会在前期问很多剧本里面没有呈现的问题,她会问他们是怎么相处的,平时会聊一些什么,她为什么会喜欢这个男孩,这个男孩喜欢她什么,他们俩私底下喜欢看什么电影什么剧……她会做很多关于这种人物的功课,然后呈现在电影上的时候,你很难想象她真的能演出一个谈了五年恋爱,有过快乐的时光,但是又非常惫的一个女性的形象。还有一点就是方言表演,她即便是在休息的时候,也会跟所有工作人员跟用成都话交流,这一点我觉得她完全相信自己就是姐姐,投入到她的生活环境里面去了。

殷若昕:我第一部戏也是和子枫合作的,合作就非常有默契,我惊叹于她做演员的力量,17岁可以去理解人物,诠释人物,以及真切地相信到那个程度,我觉得太棒了。拍《我的姐姐》的时候,我会让她对这个角色提100个问题, 去医院实习,和男朋友交往约会……这些是前期的工作。到了拍摄的时候,子枫有很多单人状态的戏,需要她有非常大的能量以及有层次区分地去表演。如果说到变化的话,我觉得这次她释放得更多。子枫身上有着巨大的能量,她是一个容器,可以把所的角色装在自己的身体里,最后完全变成了那个角色。因为扎进这个角色里,其实她是很痛苦的, 她的痛苦就是跟着姐姐一起痛苦, 她是要把痛苦装进自己身体里,才能去诠释之后的那些部分,我觉得这是她巨大的心理付出。

5 怎么调教演弟弟的金遥源?

殷若昕:对于弟弟来说,由于父母离世,他在极速地适应环境变化,所以弟弟一定是心思敏锐的小男孩,不然也不会和姐姐之间发生这么多故事。另外他这个年纪有天然的自我保护和察言观色,他会想要去求证姐姐是否喜欢他。

金遥源确实很真,而且他的台词很有意思,刚进组的时候可能有点不清楚,毕竟他还小,但他的表意很明确,这点是非常重要的。

金遥源的眼睛真的很好看,会讲话,还有他的台词很好,他说台词的时候很真挚。可能是天赋,他虽然才四岁半,但他的口条可能比六七岁的小孩都还好。

通常成熟的演员演戏,会提炼出每场戏的最高任务,但弟弟他还小自己不会提炼,只有我们来给他提炼,而且提炼出来必须非常具象。譬如说有一场戏是弟弟第一次叫姐姐,剧本里写的就是“叫了一声姐姐”,但是这么温存的戏,要让他自己来演他演不来,所以我们给他设定一个动作,让他拉着姐姐,不允许姐姐离开床,要去拽姐姐的手。当他有这个指令了以后,在这个动作里他就会真实。还有一场戏是姐姐把弟弟托付给舅舅的时候,弟弟不想走,这个内心要去外化。因为编剧有一场戏是写弟弟系鞋带,我希望把“鞋”这个元素放大,所以我让弟弟把鞋子藏起来,让他自己藏,让姐姐找不到,这是我们给他找的一些方法。

后来一遍遍看片子的时候,发现他有层次了。这些层次在他最初进组的时候是不可能有的,因为他太小了,才四岁半。后来发现他只要投入和相信,和姐姐的对手戏里,表情微微都是有层次变化的,这是真的惊喜。

游晓颖:刚开始你感觉他是懵的,我们只能去抢他重要的一些时刻。但是随着故事的发展,他和子枫相处得越来越熟悉,拍到中间偏后情感爆发那场戏的时候,在幼儿园拍的,当时我们要抢景,我们都在担心弟弟是个不定因素,这场戏到底是否能拍到我们想要的效果。结果弟弟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的惊喜,他的表演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镇住了,那一刻觉得小孩儿很真,他相信的时候,进入状态的时候就完全不一样。

6 哪场戏最难拍?

游晓颖:姐姐回来搬家和表姐对上的那场戏最难写,因为不想把它写得太狗血,要交代关键讯息的同时,又要把吵架的节奏拿捏好,还希望能够看到两个女孩背后家庭的东西。还有一场戏,就是姐姐跟姑妈谈话。我既想把她们两个的内心给剖析出来,又不想用非常直白的方式,所以我会想很久,这两个人怎么去达成我想达到的效果。这两场一场是爆发的,一场是走心的,我都会觉得比较难写。这个剧本确实打磨了很多年,到最后觉得每场戏都完成了我内心的设想。

剧本最开始叫《踢皮球》,这是弟弟喜欢的一个运动,其实他的命运也像这个皮球一样,某种意义上姐姐也是一样的,很难有停下来的时刻,命运是比较漂泊的感觉。

殷若昕:弟弟趴在防盗窗上跟姐姐说话那场戏最难拍,弟弟要从防盗网上掉下去。其实武指提前做了很多保护预案,但是弟弟非常害怕,他一旦接受他要掉下去这个设定,就没有办法去表演。所以那天晚上我们不仅要做他的思想工作,还要保证拍摄,而且那天拍摄条件很艰苦,一直在下着雨,外面有非常多剧组工作人员一直在等弟弟的状态,所有人都在配合着那个时刻的出现,最后弟弟勇敢地完成了那个时刻,那个夜里非常难忘。

殷若昕:拍摄朱媛媛和张子枫对话的那场戏,现场很多人都哭了。 现在说起来还想哭(笑)。那场戏是很难很走心的,媛媛老师是感情特别充沛的演员,之前演的时候她一直在克制,这场戏我跟媛媛老师说,你看着子枫说出那句台词。她一旦看向子枫说出那句台词,我们所有人不管哪个机位,都是全场失控都哭了。因为那场戏本身内部的能量就太大了,当演员呈现出来的时候,每个人多少都一些代入和投射,想到了各自的亲人。

游晓颖:我们现场那些铁石心肠的男孩们也哭了(笑),他未必是在那一刻理解了女性,但确实很动人。一开始媛媛老师是没有把眼神递给子枫,她们不敢对视,因为一对视就会崩溃,导演说你就着这个崩溃来,然后当她一看子枫的时候子枫就不行了。

8 对于结局的设计有什么考量?

殷若昕:姐姐是独立长大的,有强势的自我认知和世界观,她不会做出完全牺牲未来的事,所以她会前往北京考研追求理想。我们在创作的时候一直很心疼姐姐,但又有一种“不得不”的感受在里面。作为创作者,还是想让大家看到这个女孩所代表的的故事,而不是强行圆满。但是否抚养弟弟这个结局是开放的,每个人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其实你的经历和价值观,以及对剧情的感知会决定你对结局的倾向,这也是开放式结局的魅力。

游晓颖:电影是开放式结局。我们更想让大家看到姐姐经历和遭遇的这一切,至于最后的选择是什么,看完电影每个人会有自己的答案,这部电影不是要指导任何人的生活。

9 如何看待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 

殷若昕:我觉得每个人的原生家庭都不可能是完美的,但是好的原生家庭确实是能够保护到你。有问题的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会长在身上的,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冒出来。我觉得原生家庭的影响只有通过完全与之对应的方式才能解决,可能到你到更大的年纪,你自己再去组建亲密关系,再面临那些问题的时候,才有可能解决,但也有可能这些痕迹一直都在那。

游晓颖:我觉得我们这一生遭遇的不好的人和事,概率其实大家都差不多,但是好的原生家庭可能可以帮助同样受到伤害的我们去渡过那个艰难的时刻,帮助你振作起来。如果是比较难的原生家庭,那会让我们在遭遇外部变故的时候,没有可以从内汲取的能量,会比较难振作起来。我有一些朋友,你会觉得她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女性,活得很自我,但她会在某一瞬间发现自己身上还是多少有原生家庭带给她的痕迹,所以原生家庭对性格的塑造还是很深刻的,有的时候是在你不自觉的情况下。

我觉得一个人这一生有可能不去经历爱情,也不去生儿育女,但“我从哪里来”是很难挣脱的。你可以选择朋友、爱人,但是父母、子女无法做选择。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很深刻,所以想从这方面去探讨女性的处境和自我成长。

10 最核心想表达的是什么? 

游晓颖:家庭羁绊和个人追求之间的碰撞。

殷若昕:伦理困境和个人困境撞击时内心的成长。拍这部戏我哭了很多次,基本上每天在监视器前都会哭,我为这个故事投入了大量的感情,为每一组人物关系、每一个人都流过眼泪。在拍的时候,我就像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那个过程很鲜活,也流了很多眼泪,所以它会在我心里积攒很久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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