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走笔』孙荣彬丨二 楞
二 楞
作者：孙荣彬
二楞五短身材，光头，小眼，塌鼻，鼻毛外卷。二楞最特殊的是后脖颈上有一肉瘤，鸭蛋大小，瓷实圆润，有弹性，把布衫顶起老高。听说是干活时扁担压的。
二楞人憨直，父母想尽办法，给他娶了媳妇。媳妇是个半疯，外号小哑。
小哑给二楞生了个闺女。爹娘死后，二楞两口子不会照看抚养孩子，没两年孩子就死了。小哑全疯了，跑丢了。
二楞从此跟着哥嫂生活。哥嫂一家住了属于二楞的正房，让他住厢房。
二楞隔些日子就去我家一趟，两手袖在棉袄里，往北门门槛上一蹲，也不说话，一手拿一个贴饼子，另一手拿一块咸菜，大嘴啃着吃。
我爸说：克真，坐下和我们一块吃吧。
克真是二楞的大名，我爸从不叫他二楞，也不许我们叫他二楞。
他就不客气地坐下和我们一起吃饭。一条一扎长的鲫鱼，连头吞下，嚼几口就咽了。
二楞是来我家理发的。别人都不愿给他理发，闲他头发太油太脏，我爸不闲。二楞坐在木凳上，我爸给他上身披一块旧布头，咔哒咔哒，没几分钟，二楞酱紫色的头皮又亮闪闪了。他弯下腰，头朝地用力地"嚓嚓"挠着头皮，直起身冲我爸傻笑，露出很舒服的样子。我爸把推剪擦干净，点几滴机油，小心地放回到盒子里。
二楞的生活总是这样快乐。割草喂牲口，挑水浇地，起粪喂猪，搓绳垛草垛，挖方形土块码好晒干垒墙、盖房，挑土垫院子，脱坯垒炕，和泥抹墙……很多人家这些最脏最累的活都找他干，中午用饼子咸菜招待他。他乐呵呵地大嘴吃完，又傻笑着干活去了。
没活做时，他爱和我们小孩子们在一起。
最让他乐呵的事是给我们小孩子们当人肉靶子。二楞站在草垛旁边，一动不动。我们（包括他的亲侄子小喜）就一起开练了。当时正盛行《霍元甲》《射雕英雄传》这些武打片，我们依葫芦画瓢，把“降龙十八掌""迷踪拳""连环腿"全用上了，一起向他身上招呼，可这二楞子不叫不恼，就像弥勒佛一般，大张着嘴笑。
二楞带我们去淘鱼。他光着上身，穿一拧裆蓝裤。他傻笑地看看洗澡的我们，弯腰挖土筑埝，将河沟分成一段段。等我们玩累了，他埝里的水也快淘干了，我们就一起在泥水里收获起各种鱼来。捉来的鱼他一条也不要，全给我们。
后来我去外村上学，见到二楞的时间少了，听说他成了蛤蟆仙。肚皮经常一鼓一鼓的，眼晴一驽一驽的。他最大的特点是能喝水，有时一喝就是半桶，肚子大得像八、九个月的孕妇，人却越来越消瘦，什么活也干不了了。我隔着窗偷偷地看过他一回，他躺在炕上，身上盖一床单。眼看肚皮忽忽悠悠地升起来，有二尺来高，又忽得落下，变平。嘴巴咧得老大，眼珠突出，活像一只蛤蟆。
他看到窗外的我，冲我傻笑。
几个月后，二楞死了。
村里几个人像平时下地一样，说笑着，把他拉到村外埋了，像埋下一只死狗。
我村再无快乐的二楞，孩子们少了很多快乐。
作者简介
孙荣彬，河北唐山南堡人。1998年于河北师范大学毕业。毕业至今一直从事教育教学工作。喜欢运动，喜欢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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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稿
尘世走笔，记录丰富情感，喜怒忧思悲恐惊；刻画四季变化，春种秋收夏长冬藏。勾勒南北西东，乐山乐水乐人生。一支秀笔写尽生命之重，时光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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