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术
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学爱好者，旅游规划师。行遍千山万水，写过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众号：握刀听雨堂
代表作：武侠系列《银月洗剑传奇》《刺世嫉邪赋》《凤凰东南飞》《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场游戏》《一个地方，两个姑娘》，两京系列《长安古意》《东京梦华》，诗集《江湖故句》等，计1000万字。
银月洗剑传奇
瞳术
夜色渐渐凄冷。
空中有月，有星星。
姬四绝和姬冰燕缓缓地走在月光下和星光里。
长孙无垢则缓缓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她实在是对这对古怪的父女感到好奇，简直好奇极了。
世间绝没有像他们这么奇怪的父女，奇怪得简直不像是父女。
她实在很想跟他们聊一聊。
可是，未等她追上，却有人在拦住了她。
是……明界的张堂主和宋堂主。
这两人被李存孝吓得连滚带爬逃走之后，居然又追了上来。
他们应该是一路都在后面紧紧地跟踪着马车的动静。
等到他们来到了掷金山庄，看到长孙无垢跟李存孝暂时分开的机会，便跟了上来，趁着夜色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们打算带她回明界，交给教尊发落。
——如果带不回，那么等候教尊发落的，只能是他们自己。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将长孙无垢带回去。带不回活的长孙无垢，就要带她的脑袋回去。
看到两人突然现身，长孙无垢脸色大变。
可是，逃走已经不可能了。
此刻，张堂主和宋堂主，已经一前一后，将她夹在中间，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怎么办？
求饶，肯定是不成了。
打，肯定是打不过。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长孙无垢陷入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嗤嗤嗤”三声轻微而尖锐的声响，破空而来。
是剑气！
能够披星斩月的剑气！
剑气所至，宋堂主惨叫一声，仰面倒了下去。
张堂主虽然也被剑气所伤，却并未被刺中要害。
只见他凌空一个翻身，紧贴着剑气倏然闪过。
落定之后，他立刻掣枪在手，迎空冲着剑气刺来的方向，厉声喝道：“是什么人，居然敢大胆暗算明界刑堂处置叛逆，活得不耐烦了吗？”
喝声中，他的掌中枪已舞出一片光影。
然后，他的整个人便消失在月光下，星光里。
可是，在那朦胧的月光和星光里，却传来一阵森冷诡秘的笑。
“此路不通！”
笑声未落，张堂主又倒退着飞了回来。
就像是被人丢回来的麻袋，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挣扎了几下，半跪着，望着夜空中冷笑声传来的方向，满面惊惧之色，满头大汗如雨。
长枪已被人折断，随着他的人一起扔了回来，丢在地上。
长孙无垢也被吓了一跳。
为张堂主的去而复返，更为夜色中那个突然出现的诡秘的笑声。
是谁？
她几乎是跟张堂主同时喊了出来。
只听得夜色中一个低沉、优美，却带着种令人全身发冷的邪异之气的语声，缓缓地传了过来：“朋友是什么人？来自何处？朗朗月色，为何杀人？”
话音刚落，夜色中有两个朦胧的人影慢慢出现。
是……姬四绝和姬冰燕。
看到被跟踪的两人突然现身，长孙无垢有些疑惑，当然更感到恐惧。
——原来，他们早就发现了我。
长孙无垢暗叫大意。
张堂主对这两人，也充满了敬畏和恐惧。
刚刚被迎空逼退回来，已经让他认识到自己遇到了高手，高手中的高手。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以断枪支撑着身子，颤声道：“在下张致中，来自明界，执掌刑堂，敢问朋友又是什么人？来自何处？”
姬四绝并未回答他，只是冷冷地道：“原来是明界的执法堂主？你又为何来此？”
张致中见对方好像没有再赶尽杀绝的意思，心下一喜，赶紧道：“在下是为处置明界叛逆而来。”
姬四绝道：“明界叛逆？是这位姑娘吗？”
说着，看了看长孙无垢。
张致中道：“正是此人。”
姬四绝道：“她犯了何罪？”
张致中道：“此女逃婚。”
姬四绝道：“逃婚？”
张致中道：“她本要嫁给教尊的，谁知她却在成亲的当晚叛逃了出来，所以，在下奉命将其擒拿，带回教中处置。”
姬四绝问一句，张致中居然老老实实地回答一句，完全没了作为明界执法堂主的傲气，就像是已被姬四绝身上凌厉的杀气慑服。
长孙无垢虽然不知道姬四绝心里打得什么明堂，却瞧得浑身上下沁出了冷汗，但又不知该该如何应付。
姬四绝微一沉吟，又问道：“听说你们明界的教尊，是个天上地下少有的超绝之人，不知他师出何门？现在又在何处？你们明界的总坛又位于何方？还有，你还知道教中都那些秘密，最好一股脑地说出来，免受皮肉之苦。”
张致中道：“教尊他……”
长孙无垢眼见他便要将明界以及教尊的秘密如数说出来，谁知这个时候，异变突然发生。
原来，张致中刚说出这三个字之后，身子忽然一阵颤抖。
他竟然紧紧地闭住了嘴。
他似乎是想咬断舌头。
但姬四绝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却让他动弹不得。
姬四绝厉声呵斥道：“你为何不说了？”
张致中无法咬舌，唯有紧闭着嘴巴，不说话。
而他一头的冷汗，正如雨点般落下。
姬冰燕突然笑了笑。
他走到张致中的身边，矮身看了看他，道：“这位叔叔，你怎么了？”
然后，伸出柔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用害怕。还是说出来吧，说出来就没这么痛苦了。”
谁知张致中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满面俱是痛苦之色，仿佛脑袋里正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吞噬。
他的内心仿佛正在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
然后，他似乎挣脱了那种无形力量的禁锢，突然举起手，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大声嘶喊了起来：“不！我不能说，绝不能说！死也不能说！”
姬四绝以一种神祗的姿态，俯瞰着他，冷冷地道：“为何不能说？你莫忘了，现在的你，无论内心、生命，还是灵魂，都已是属于我的了。难道你已经忘了明界的教规，要永远服从你的主人。现在我就是你的主人！”
张致中忽然疯狂般大呼起来，嘶声呼道：“不！你不是我的主人！我的主人是教尊！我的一切都是属于教尊的，我不能背叛他，否则我只有死……只有死……”
他像是痛苦至极。
整个人就像是一条疯牛。
姬冰燕连连后退。
长孙无垢也连连后退，避免被误伤。
姬四绝则冷笑了一声，刚想发出新的指令，却见张致中忽然掉转手中持着的半截枪头，朝着自己颈嗓狠狠地刺了进去。
姬四绝仿佛觉得很意外。
但他并未阻止。
他似乎也知道，无法再从张致中的嘴里逼出了什么。
自己的摄心术虽然厉害，但明界的惩罚更让人胆寒。
所以，张致中选择了死。
唯有死，才能避免泄露秘密。
也唯有死，才能避免受到明界的教规惩戒。
姬冰燕和长孙无垢似乎没有想到张致中做出如此决绝的事来，所以，她们几乎是同时失声惊呼了出来。
张致中，缓缓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但他的脸上，却显现出解脱的表情。
长孙无垢有些伤心。
毕竟，张致中曾经救过她。
如今，却因自己而亡。
姬冰燕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张致中，低身试探了一下他的脉搏，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他死了。”
姬四绝忽然露出一丝无比动人的微笑。
那笑，不像是一个中年男人的笑，有些魅，有些惑。
长孙无垢被她的笑给震惊了，这人……
姬四绝悠悠地道：“他的确死了。”
长孙无垢看了看张致中，又看了看姬四绝，咬着嘴唇，道：“你为何要杀他？”
姬冰燕道：“不杀了他，你就死了。难道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长孙无垢的倔劲儿上来了，道：“我用得着你们救？”
然后，冲着姬四绝道：“喂，你们要去哪里？”
姬四绝却没有理她。
他在看着姬冰燕，道：“真美。在这月光和星子之下，你看起来更美了。”
这语气，已经不是那位在掷金山庄里几乎要把姬冰燕作为赌注抵押出去的姬四绝。
此刻的姬四绝，更像是一个对女儿宠爱至极的父亲。
哦，不，那种宠爱，已经不仅仅是个父亲，更像是个情人。
而姬冰燕的回答，也不像是个女儿。
她柔声道：“这次，等我们找到了那人，报了大仇之后，还回去好不好？就在那个地方，你曾经隐居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完一辈子好不好？由我陪着你，你就不会再孤独了。而且，我不会像他那样骗你，永远不会骗你。”
姬四绝道：“好。”
姬冰燕道：“听说他现在就躲在那座叫做归云庄的青楼的后院。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出手了，相信这一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姬四绝的脸上突然现出狠戾而恶毒的神色，沉沉地道：“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他死，而且不让他死得太舒服！”
姬冰燕道：“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他，虽然他养了我十多年！”
姬四绝的脸上突然现出温柔的神色，道：“等我们做完了这件事，我们就再找一个美丽的地方，一个比原来的地方还要美丽的地方，一个有山有水有树林和清泉的地方。我天天陪着你，在山林里抚琴，在清溪旁下棋，过那神仙般的日子。”
姬冰燕似乎已经想象到了那种生活的场景，心神俱已醉了。
她闭着眼，微微仰起了头，痴痴道：“只要能有这么样一天，我所做的那些事就都有补偿了。只要能有这么样一天，我就算死了也甘心。”
此刻，她那美丽而纯洁的脸上，充满了对未来幸福的憧憬，眼睛里流出了快乐的泪珠。
然后，突然羞红了脸。
她像是此刻才意识到，身边还有个外人在。
她转身，看着长孙无垢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长孙无垢又立刻恢复了她那纯良无辜的样子，笑道：“本姑娘姓长孙名无垢，虽然跟前朝的那位皇后同名同姓，却完全不同命。”
然后一副悲戚的口气，拉长了音调，道，“我的命……好苦呀！”
姬冰燕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皱了皱眉，道：“长孙无垢？”
随即道，“我认识你。”
这回轮到长孙无垢吃惊了，道：“你认识我？”
姬冰燕道：“在掷金山庄的时候，你一直躲在暗处盯着我看。如果不是我早就看出你不是男扮女装的话，我早就一个耳刮子扇你脸上了。”
长孙无垢有些不好意思，冲着她拱了拱手，笑道：“居然被你看穿了，幸会幸会。”
姬冰燕突然将脸沉了下来，道：“你为何一直跟踪我们？”
长孙无垢的企图被人当众揭穿，立刻顾左右而言他。
她耸了耸肩膀，故作轻松地道：“没有呀。路修出来就是让人走的，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阳关道，即使一不小心我们走上了同一条阳关道，也不能代表我是在跟踪你们呀，或许我们只是顺路呢。”
姬四绝双手负在身后，突然插口道：“你是顺路也好，故意跟踪的也好，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赶紧回去吧。”
长孙无垢道：“回哪？”
姬四绝道：“当然是从哪来的，回到哪里去？”
姬冰燕冷冷地道：“最好回到索命青衣李存孝的身边，他一定会保护你，不让明界的人带你回去的。”
长孙无垢仿佛是被这话吓了一跳，道：“你知道我们一起？”
话刚说完，才发现姬四绝正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凝注着自己，吓了一跳。
她猛然后退了几步，盯着姬四绝道，“你要怎样？”
姬四绝忽然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啧啧叹道：“真不愧是被明界的教尊给看中的女人，果然有倾城之貌。难怪连江湖中一向冰冷如远山雪峰般的索命青衣，也会被融化掉，带着你前去赴那大光明城的二十年之约。”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女人，果然是一种会将自己的优势利用到极致的动物。不过也难怪，像姑娘这样有着倾世容颜的人，若是不知道好好利用，实在是太可惜了。即使你真的纯良无害，老夫也会设法教你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去江湖中做一番大事的。”
这句话若是别人说出来的，长孙无垢纵不勃然大怒，也难免生气。
但是，这话从姬四绝的嘴里说出来，长孙无垢满腔的怒气竟发作不出。
她甚至还有些得意。
能够被二十年前几乎与“天下名剑共主”剑三十并称的剑客姬四绝称赞，确实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但是，她还未得意完，却听得姬四绝突然又道：“既然那位姓张的已经死了，那么，不妨由你来告诉我关于明界的秘密。以及，你这段时间跟在索命青衣的身边，究竟探听到了什么秘密。”
长孙无垢笑了笑，后退了几步，道：“这样不好吧。”
姬冰燕却在后面挡住了她的去路。
姬冰燕虽然没有出过手，可是能够与姬四绝同行、并且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密关系，武功定然不差。
姬冰燕沉沉地道：“要你说，你就得说，说出你知道的所有秘密，懂吗？”
姬四绝转过身来，看着长孙无垢，道：“其实，你不说也没有关系，我是不会强迫你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强迫人的。不过，你一定会自愿说出来的，是吗？”
他的脸上带着笑意。
那笑，似乎能够将人都融合了。
姬四绝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是江湖中有名的美男子，现在年岁虽然已经大了，但男性的魅力却更深了。
更何况他还有双更加充满诱惑力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正盯着长孙无垢。
眼睛里闪烁着妖冶的光。
就像是刚刚盯着张致中的时候那样，他紧紧地盯住长孙无垢的眼睛。
幻术，极致的幻术——瞳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