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百年“鸟”事

观天觅鸟
我每天走路上下班胡思乱想、心系天下时,常常会被树上的鸟叫吵醒。北海大道两侧有许多榕树,树上有许多鸟,鸟们似乎有许多问题,每天都像网民一样不分时辰地吵个不停。
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但我不知道这些每天“聒噪不休”的是什么鸟。不过知道它是鸟就行了。一个城市中心,有这么多鸟,是一件让人对城市有好感的事情。
这句话并不是瞎说,我有过切身的体会。我曾经有幸到过匈牙利的布达佩斯,对那个城市,除了街头拉手风琴和给人画像的艺人,印象最深的就是入住酒店露台上的麻雀,它们跟我老家六雷村的麻雀长得一模一样,让我一下子想起那句“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的老话。我当时油然想到,要是一只中国麻雀与一只匈牙利麻雀碰在一起,它们是否听得懂彼此的叫声,需不需要一只“翻译鸟”或“鸟”翻译?
人与鸟,相知否?
后来在布拉格和维也纳,也遇到在闹市中心人鸟相伴的情形。特别是在维也纳街头人来人往的咖啡摊,麻雀们飞到桌上啄食顾客面前碟子里的面包屑,那种毫不客气的样子,好像是它们请客买单似的。
北海也是一个有很多鸟的城市。我惊奇地发现,在清末梁鸿勋编纂的《北海杂录》中,就有相关的记载。当时的“岭头”,也就是“大清邮局”往东靠南,因地势较高,北海办理洋务的“番鬼佬”都喜欢住在那儿,空闲时就在空地打波踢球——北海应该是引进现代足球最早的城市之一,秋天则经常去打鸟,那些倒霉的鸟,有鹌鹑、鹧鸪、沙?(鸟旁加隹)、白鸽等。
打鸟不只是洋人的娱乐,还是当地人的一种生产活动。在北海英国领事馆1912—1921年的《中国海关十年报告》中,提到“应采取严厉的措施,以制止现时对幼鹌鹑、鹧鸪、山鹬、沙?(鸟旁加隹)等不分青红皂白的捕杀,这种捕杀在局部地区似乎整年都在进行,一年到头12个月内在市场上都可以买到活鸟。”
百年北海旧景
梁鸿勋和当年的英国人大概并不知道,北海有这么多的鸟,是因为这里是国际候鸟迁徙线上的一个驿站,每年秋天它们从遥远的西伯利亚、澳大利亚经过这里,稍事休憩,继续飞往温暖的海南岛和越南等地。在北海的红树林海滩和市区西边的冠头岭,随时可以见到大白鹭、牛背鹭等各种鹭,银鸥、红嘴鸥等各种鸥,还有各种鹬、各种鸻和各种鹰,据说发现的鸟超过450种,其中包括现在已极度濒危的黑脸琵鹭和勺嘴鹬。
十六年前,我就与北海民间志愿者的伙伴,通过“北海365网”的发动,参与了一件当时显得傻乎乎的事:护鸟。那时候在冠头岭的草丛中,随处可以捡到霰弹枪红色、蓝色或黑色的弹壳;在南珠市场、文明市场外头,几乎每天都有人兜售捕获的鸟儿。至于餐馆里,包括老鹰在内的野鸟,更是食客们津津有味的美食。
志愿者们到山上劝阻打鸟的人,在湿地里拆除那些蓝天中的陷阱——一张张白色的丝网;发现有人打鸟或者卖鸟,就给边防派出所、林业公安和工商所打电话举报。
护鸟者

如果你以为这只是一种凑热闹的过家家那就错了。一些志愿者去拆网时,差点没和布网的村民打架;志愿者占据了偷猎者打老鹰的据点,将它变成观鸟点,却被人泼满大粪;还有人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曾经有两名参与护鸟的民警在收缴枪支时,被对方的霰弹枪击中,身受重伤。而在一些人眼里,这些一度属于“添麻烦”的事。

十多年北海的护鸟活动,就像投到水里的明矾,终于让原来的一潭浊水逐渐变得清澈起来。当时在新华社记者站工作的我,和《南国早报》的许海鸥,还有《北海日报》、《北海晚报》的同行,经常写那些“鸟”报道。随着护鸟的影响越来越大,参与的人也越来越多,摄影协会、大学社团、环保组织等机构相继加盟,政府的态度也越来越积极,护鸟成了公安机关和林业部门的重要业务。赏鸟节更成了北海一个有“国际影响”的品牌。
世界发生了奇妙的颠倒:冠头岭的枪声现在很少听到了,那些打鸟和卖鸟的人,就像当初被他们打的鸟一样,变成了“惊弓之鸟”,再也不敢大模大样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
最美的风景在天上
在上面提到的100年前英国人的《海关报告》中,曾经发出警告,按照他们当时对北海打鸟活动的估计,“不用很久,本省的这部分地区的鸟类就会全部被猎光”,而北海口岸的近郊,“因为在一个时期内用枪恣意游猎,成为了一个不毛之地,只剩下寥寥无几的水鸟。”
他们提出:“捕鸟只在一定的季节和有节制地进行,对捕鸟者来说,就能够维持年年都有保证的捕猎来源。”
写到这里,我脑洞又大了:如果这些长翅膀的精灵也会写一本鸟史,它们会怎样感慨自己这种一百年的命运轮回?人类文明的脚步如此蹒跚,一百年前的警告再次响起。什么是“人与自然的和谐”?人是什么?自然又是什么?人是自然中的一员,还是自然的主宰?在“人的发展”之上,是否还有一种属于这个蓝色星球所有生灵的“自然发展”?
2019年广西(北海)观鸟赛
显然,这是自称“万物之灵”的人的问题,没“鸟”什么事。好在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把鸟看作维持捕猎的资源,而是视为人类的朋友。
想想,要是没有了鸟,那可真是一个没啥意思的寂寞世界。
    (感谢北海365网提供照片)
什么鸟都有才是最好的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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