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传(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鸿雁传书
718年的冬天悄然而至,王维和兴宗打点行囊,回家过年。
这日,兴宗来向王维辞别。朝夕相处了一年,分别之际,自然有些不舍。身为兄长,王维不忘叮嘱一番,兴宗一一点头答应。
看看时辰不早,兴宗正欲转身离开时,王维忽然说:“等等。”说着,走到床边一个四足刻了兽首的三彩柜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到兴宗手中。
“兴宗,这个锦盒,请你亲手交给璎珞。”王维深深地看了锦盒一眼,收起平日的随意,郑重交待。
兴宗先是一愣,转而拍了下脑袋,哈哈笑道:“没问题,除了千里送锦盒,还需要小弟帮你捎什么话不?”
王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思忖片刻,说:“不必了,她看到这个,自然会明白。”
“好,摩诘兄,我一定亲手交给璎珞,你定可放一百二十个心。不过,我可有个条件。”
“请讲。”王维收起目光,颔首微笑,淡定地看着兴宗,看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其实也没啥条件,就是待你们成亲时,要多敬我几杯酒。”兴宗故意一本正经。
“哈哈,我道是什么条件,原来是这个。”王维会心一笑,说:“待我娶了璎珞,你就是我内弟了,自然是你敬我和璎珞,哪有姐姐、姐夫敬你之理?如此说来,这个条件,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兴宗原本想调侃王维,不料反被王维调侃了一把。他故意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无奈地感叹道:“唉,都怪我手脚慢,跑不过璎珞,比她晚出来半个时辰,此生只能一直当弟弟咯。”
说笑间,王维送兴宗步出云来客栈,店家早已牵过准备好的骏马,将缰绳递到兴宗手里。兴宗翻身上门,挥手告别王维,向定州方向策马而去。
兴宗快马加鞭,不几日就回到了家中。家人团聚,自是欢喜。崔老爷、崔夫人自然是一番嘘寒问暖,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正说笑间,璎珞带着小蝶来到了堂屋。“兴宗,阿爷阿娘一直念叨着你,总算把你盼回来了!”璎珞款款走来,一如既往地浅笑盈盈。不过,和秋天时相比,眼前的她,明显消瘦了。
“璎珞,你看你,虽说穿着棉衣,身子骨还这么单薄。阿爷阿娘,你们得把璎珞养胖些才好。否则,将来嫁到夫家,夫家会心疼的。”兴宗一如既往地贫嘴。
“兴宗……”素来灵敏的璎珞,没有料到兴宗会开如此玩笑,不知为何,脸腾得红了半腮,一时竟接不过话来。
“兴宗,过了年,你和璎珞都16岁了,却还总是这样没大没小的,璎珞璎珞,正经一声'姐姐’都不叫。”崔夫人揽过璎珞,嗔怪兴宗。
一家人嬉笑着用过了晚膳,掌灯时分,各自回到房中。
回到房中的璎珞,不知为何,心头却是懒懒的。方才在堂屋看到兴宗时,她多么希望,这次又和上次一样,兴宗又将王维带回家中了。
“我真是傻气,人家也要回家过年,怎会冒冒失失来我家呢?”璎珞自嘲地笑笑,一抬头,看到了镜中清瘦的脸颊。她叹了口气,拿起梳子,懒懒地对镜梳着一头如瀑秀发。
“璎珞,睡了吗?”门外传来兴宗的敲门声。
“这么晚了,兴宗还有何事?”璎珞起身,为兴宗开门。
“璎珞,你看看,这是什么?”一进门,兴宗就举起王维请他转交的锦盒,几分邀功、几分狡黠地笑道。
“我怎知这是什么?”璎珞知道兴宗素来喜欢和她玩闹,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于是就没好气地说。
见璎珞无动于衷,兴宗连忙追到璎珞面前,在她面前再次晃动了一下锦盒,郑重其事地说:“璎珞,这可是摩诘兄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亲自交给你本人的锦盒呢。”
听到“摩诘”二字,璎珞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王维为何要让兴宗给她带来锦盒?锦盒里究竟放了什么?兴宗为何笑得如何狡黠?
刹那间,璎珞心内翻江倒海,思绪万千,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璎珞,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快打开锦盒,看个明白?”兴宗将锦盒一把塞到璎珞手中。
这个锦盒仿佛一颗闪闪发光的夜明珠,照亮了璎珞的整个世界。她一扫之前的雾霭沉沉,略有娇羞地问道:“兴宗,王公子他,可曾还有什么话请你转告?”
“我也曾问他是否有什么话需要捎给你,他说没有什么话。对了,他还说,你看到这个,自然会明白的。”
“哦,原来如此。”璎珞心里似乎已经明白了几分。
“那你还不快看?”兴宗是急性子,早已迫不及待想看看锦盒里到底藏了什么好东西。
“不,夜深了,你也累了,快回房休息罢。我想一个人静静。”璎珞温婉地下起了“逐客令”。
“哎,我替摩诘兄交差了,你若是也有什么锦盒,尽管给我,我替你转交,谁叫我是天生热心肠呢。”
“兴宗,你在长安住了大半年,我看你学问没有什么长进,人倒是越来越贫了呢!我这就告诉阿爷阿娘去。”
收到这个锦盒,璎珞心里自是欣喜若狂。但她明白,身为闺中女儿,她不能私自收下陌生男子的任何礼物。于是,在兴宗面前,她只好佯怒地说了这些言不由衷的话。
兴宗自然明白璎珞的心思,忙佯装求饶道:“姑奶奶,拜托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看在摩诘兄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回吧。”说罢,扮了一个鬼脸,一溜烟跑回了自己房间。
看兴宗已走远,璎珞掩上房门,轻轻打开锦盒。一瞬间,她看到了那块久违了的丝帕和一张信笺。
“啊?这不正是我一年前在长安丢失的那块丝帕吗?”失而复得的一瞬间,璎珞又惊又喜:“可是,这块丝帕怎会在他手上?”
她放下丝帕,一脸疑惑地展开信笺,柔声吟道:“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原来,这几个月来,她为他茶饭不思,她为他辗转难眠,她为他失魂落魄,并非是她一厢情愿。那个远在长安的他,也正如她思念他一般,日日夜夜、朝朝暮暮地想着她、念着她。
璎珞一边读,一边想,眼眶不由湿润了。人世间,还有什么比男女之间两情相悦更美好、更珍贵的事呢?唯其美好,所以珍贵;唯其珍贵,所以落泪。
璎珞将丝帕和信笺贴在胸口,走到窗前。望着天上那抹清冷的月光,她默默地想着:“阿娘常说,每个人在出生那一刻,月老就已在他们脚上绑好了红丝线,这一世的姻缘就这样注定了。我和他明明隔着千山万水,可是,我掉落的丝帕却偏偏能被他捡到,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千里姻缘一线牵么?”
想到这里,璎珞不禁一阵脸红心跳,幸福地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