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被病毒侵袭过的男人(五)【刘志红】

被病毒侵袭过的男人

(张志国摄影)

所有的路口都有安检人员,对这个病检查的标准就是是否发烧,一旦发烧就直接勒令你回去隔离了,为了逃开安检,我事先喝了退烧药,所以顺利地过了道道关卡。

我终于站到了C市的土地上了,这里的空气真新鲜,深深地吸一口,沁心润脾。天空真蓝,白云一朵一朵悠闲地在湛蓝的天空中游动,天空中时不时凌空飞过一只小鸟,伴随着一声“吱喳”的一声叫唤,洋溢出欢快律动,这样的画面给人一种安详踏实感。想到进了医院我就有可能出不来,或许几天后直接就进了火葬场了,还是到酒店住一晚吧。我一个农村人,从小到大一直过着缩手缩脚舍不得花钱的生活,这辈子还没住过酒店呢,要是这次病死了,那就真的有点亏,想到亏,我鼻子有点发酸,我亏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我都快三十岁了,至今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呢,作为一个男人,要是我这次病死了,那就真的是白来世上一遭了。

那天,我做了今生最奢侈的事情,一是到某星级酒店住了一晚,二是在酒店里吃了一顿大餐,花了数百元,是我几天的工资。

第二天我就去了C市最大的某医院。

我走到服务处直接说明我来自W市,是某传染病的感染者。服务台的女护士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一下瞪得像铜铃,嘴巴也成O型,半天没有合拢。我又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她才回过神来,赶紧打电话,很快,我就被戴着口罩,穿着防护衣的医生带走了。我被安排在一个三人间的病房,那里的病人让他们转移到别的病房了。我的到来,一下让这所医院紧张起来,我听到他们在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说W市来了那种病的病人,需要单独的隔离区,单独的病房,需要防护用品……用如临大敌一点也为过。医生护士们纷纷穿上了防护服,没穿防护服的清洁工也不再进我的病房收拾了,负责照看我的护士取代了清洁工,每天收拾卫生,一遍遍地用消毒液消毒。

事实上确实如我当初所料,由于这里我是第一个病例,所以我就像大熊猫一样,被重重地保护起来了。有专门的医生给我治疗,专门的护士照顾我。

在我来到医院第三天,我的病情加重了,呼吸困难、咳嗽不停,院里立即安排我检查、拍片,直接上了呼吸机。经过院里好几位医生全力以赴的抢救,第二天我就转危为安了。在那些病重的日子里,医生护士们对我像亲人,她们给我喂饭,帮我翻身,端屎送尿,有时,我大小便失禁,弄到床上污物,她们会小心地帮我换掉,并给我擦洗干净,我想,就算是我自己的亲人,我的父亲母亲也不过如此吧?在我害怕得要死时,那位女医生居然拉着我的手,鼓励我说,没事,肯定会好起来。经过那次危象后,情况开始朝着好的方面发展。但是,很奇怪,到第十天,我的主治医生换了,由原来的上了点年纪的女医生换成了一位年轻的男医生,他们都穿着防护服,看不清他们的真面目,但是从声音可以判断出原来那位女医生年纪应该在五十岁以上,而这位男医生应该三十多岁。女医生给我治了这么多天病,一下不来了,让我很纳闷,我不由问起医生,医生没有理会我的问话,只管给我检查,问我的感觉。后来,我悄悄地问那位专门护理我的护士,没想到,一向对我和善如亲人的护士的声音居然变了,明显地听到是不耐烦,没好气的,她沙哑着嗓子嘟出一句:她病了,被隔离了!我还想问下去,被护士那双往外放送火苗子的眼睛止住了。哎,不用说,是被我感染了。此时,我心里很是愧疚,心里默默祈愿女医生尽快好起来。

经过十八天的治疗,我居然已经符合出院标准,并且顺利地出院了。原本我计划高高兴兴地回家的,可是当我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了很多令我惭愧得要死的事情,我赶忙打开手机浏览新闻,那些让我触目惊心的报道彻底把我击垮了,真的,兄弟,我真的被击垮了。

说到这里,他往上翻了翻眼,露出那么多白眼皮子,像死鱼一样,脸上呈现出痛苦的神色,他的手微微地抖动着,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等他再低下头来的时候,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已经开始往下滚落了。

我说,你别这样,你慢慢说……

他抹了一把泪水,撇着嘴,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知道吗?兄弟,我是个罪大恶极的人,是个杀人凶手啊,我……他再次泣不成声。

那位被我感染的女医生原来是位老专家,已经六十多岁了!被我感染后就立即隔离治疗,但是她的病情来势凶猛,四天后就去世了!抢救我的十多个医生、护士也有被感染的,而我一路逃来的路上(姑且称之为逃吧),也感染了好几个人。火车上、酒店里,特别是来到医院,在他们还没有准备接诊我这样病人,没有严格的防护用具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当天接诊我的医生、护士就有被感染的,而那些感染的医生、护士并不知道自己被感染了,进而又传染给了同事。就这样,由于我的到来,这个原本还属于一方净土的偏远省份,也已经不得安宁了,短短的二十来天被感染人数居然有数十个!而我在W市乘车过程中,肯定也传染了不少人。那些被我传染的人中,保不定就有要了命的。

你说我这是作了多大的孽呀,兄弟!

他两手抱着头,使劲儿地捶打着自己。

他再次抹了抹眼泪,说,我决定不回家了,我无颜见我那一辈子与人为善的二老啊!不,我根本无颜踏上那片生我养我的黄土地!我不是人啊!兄弟!

我给父母打了电话,说我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近几年可能就不回去了。父亲着急地说,那怎么行?你还要不要找媳妇了?你表叔最近就给你说了一个对象,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你赶紧回来啊!我强忍着眼泪,说太远了,肯定回不去。父亲说,能有多远,再远也没有到天边吧,就算到天边还能回来呢!不要啰嗦了,赶紧回来!

我说,爸爸,对不起,我回不去……我知道我这辈子做这个不孝之子要做到底了。

我当即就在C市找到了一份工作,也像现在一样还找了兼职,我就想拼命地挣钱,把所挣的钱都捐献到传染病慈善部门,以此来赎我的滔天之罪……

我忍不住抱了抱他,拍着他的肩膀说,行了,兄弟,这都过去好几年了,你赎的罪也该差不多了,可以回家看看父母,安排一下自己的生活了。

不,兄弟,从那以后我已经不是我了,或者说从前的那个我已经死了。我就常常想,假如我不跑出去,或许我真的就死了,虽然我活过来了,可是却是以好几个无辜的生命换来的,我要代那些无辜的生命为这个社会出一份力……

一些题外话:

余一平所讲的只是那场瘟疫的初始阶段,新型的病毒一下子出现,给了祖国和医护工作人员一个措手不及,其实很快,国家就采取了很多措施,比如,以最快的速度建了两座专属医院,空运了大批军医和物资,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纷纷援驰,各个路口有党员干部把守检查。农村的村子封村,村村路口有值班的基层干部和志愿者,城里各居民区同样是基层干部和志愿者站岗值班,老百姓自觉地足不出户等等,全国上下齐心协力一起抗击那个病毒,使得那个病毒根本没有传染的机会,所以,那场疫战很快就漂亮地宣告结束了。

【作者简介】:刘志红,笔名雪飞扬,刘红,从事教育工作,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刊发于《阳光》《短篇小说》《佛山文艺》《牡丹》《新安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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