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丰乳肥臀》中
展示的丑恶人性
文/谢 非
我正在读莫言大师的巨著《丰乳肥臀》,鸿篇巨制几百页,还没读完,大约看了四份之三吧。我就《丰乳肥臀》说点自己的感慨。我想提及的是莫言先生笔下描写的那些丑恶的人性。在此,我也援引已经读过的两个难忘的情节,然后做一点简单的解读。
第三章第七节讲述的是个斗争、诉苦、清算的土改大会。这个大会由鲁立人县长亲自主持,还有一个“乘双人小轿”,由“十八个背着长短枪的士兵护卫”的“大人物”亲临指导。“据说,这个人是最有名望的土改专家,曾经在潍北地区提出过'打死一个富农,胜过打死一只野兔’的口号。”大会开始,鲁县长致开场白后,“到大人物身边请示。大人物慢吞吞地站起来。鲁立人说:'欢迎张生同志给我们做指示。’他带头鼓掌,百姓们愣愣地望着台上,不解其意。大人物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把每个字都抻得很长。他的话像长长的纸条在陰凉的东北风中飞舞着。几十年当中,每当我看到那写满种种咒语、挂在死者灵前用白纸剪成的招魂幡时,便想起大人物的那次讲话。 “大人物讲完话,鲁立人随即发布命令,让哑巴和区小队的队员,还有几个屁股上挂着盒子炮的干部,把十几个捆绑得像棕子一样的人押上了土台子。他们把台子站满了,挡住了百姓观看大人物的视线。鲁立人下令:'跪下!’这些人,识趣者立即下跪;不识趣者被踢着腿弯子下跪。”在诉苦这一环节,出现一个名叫徐仙儿的徐瞎子。他在痛哭流涕的一番装腔作势的信口雌黄之后,竟然胡搅蛮缠,强烈要求既然抓不到地主、前政府军官司马库,就枪毙他三个未成年的小儿女司马粮、司马凤、司马凰——有人不说人话了,当然有人要不做人事。司马库的亲戚鲁县长慌了“张口结舌,支吾道:'大叔冤有头,债有主………孩子是无罪的。”徐仙儿岂善罢甘休,咄咄逼人,直戳鲁县长的软肋:“………鲁县长和他是连襟,是亲向三分啊,乡亲们………”云云。然后,他调过身来面对“那个阴森森的大人物”下了跪,磕头如捣蒜,哭嚎着要求为其做主。这时,内心慌乱得失去方寸的县长“鲁立人用求援的目光看着大人物,大人物的目光冷酷地盯着他。大人物的目光像剥皮刀一样锋利,鲁立人的脸上冒出了汗水。汗水濡湿了他额头上那条红带子。看起来好像脑袋刚刚受了重伤。他失去了从容与潇洒,一会儿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一会儿抬头望望台下的人群,他再也没有勇气与大人物对视。”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无辜小儿女的姨妈、鲁县长的夫人区长上官来弟急了骂道:“徐瞎子,你这是成心捣乱,俺家什么地方得罪过你?你那个騷老婆,勾引了司马库,在麦子地里胡 弄,被人抓住,她无脸见人,才吞了鸦片。我还听说,你成夜咬她,像狗一样,你老婆把被你咬伤的胸脯给多少人看过,你知不知道?害死你老婆的,是你,司马库有罪,但头号罪犯是你!要说槍毙,我看先得把你毙了!” “'大长官,’徐瞎子说,'您听到了吧,杀倒秫黍闪出狼来了。’“鲁立人急忙替上官盼弟圆场鲁立人………说:'大叔,您要求槍毙司马库是对的,但要槍毙司马库的儿女是不对的,孩子没有罪。’徐仙儿反驳道:'赵六有什么罪?赵六不就是卖几个炉包皮皮皮吗?赵六不就是跟张德成有点私仇吗?你们还不是说槍毙就拉下去槍毙了!县长老爷,不毙司马库的后代,我不服气啊!’”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继续看莫言笔下的那些丑类,是怎样在阳光下把罪恶进行到底的。“鲁立人脸上挂着极不自然的笑容,畏畏缩缩地走到大人物身边,尴尬地说着什么。大人物摩娑着光滑的石砚,干瘦的脸上,露出了一股杀气。大人物用白眼盯着鲁立人,冷冷地说:'难道这么点小事,还要我替你处理?’“鲁立人掏出手绢揩揩额上的汗,双手绕到脑后紧了紧红布带子,蜡黄着脸,走到台前,高声宣布:'我们的政府是人民大众的政府,是执行人民意愿的,现在,我请求大家,凡是同意槍毙司马库的子女的,举起手来!’ “台下的百姓都深沉地垂着头,没人举手,也没人出声。 大人物脸上挂着一丝冷笑,他对鲁立人说:'你再问一下台下,有没有同意不槍毙司马库子女的。’ “母亲慢慢地站起来,说:'徐仙儿,实在要抵命,就把我槍毙了吧。但你娘不是上吊死的,她死于血山崩,她的病根还是闹土匪那阵子落下的。你娘的后事还是俺婆婆帮助料理的。’ “在土台子后边的空地上,大人物低沉地、快速地说着话,他的细长柔软的白手不时地举起,一下接一下地往下劈着,好像一把白亮的刀,砍着一种看不见的东西。 “鲁立人站在那儿,低着头,像一根木头。他站在那儿好久,才苏醒过来,拖着两条看起来很沉的腿,无精打采地回到县长应该站立的位置上。他用一种疯狂的目光盯着我们,眼珠子好久不转。他那样子真可怜。他终于张开嘴,眼里射出赌徒下大注时的凶光,说:'我宣布,判处司马库之子司马粮死刑,立即执行!判处司马库之女司马凤、司马凰死刑,立即执行!’ “………“'我没有昏头,我非常清醒。’鲁立人用拳头捶打着脑袋说。”在翻天覆地的大变动中,人性暴露得最为充分,最为彻底。在没有法制,视人命如草芥的毫无人道的运动中,人性都麻木了,或者人性中良善的部分,大都被自诩为最崇高,实则最野蛮的政治教条愚弄或者控制了,因此,人性尤恶,无怜悯,无羞耻,因而无视他人的生命,滥杀生灵也就是很寻常的事了,更令人发指的是,有时连不谙人世纷争的儿童都难逃厄运。至于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中,最为可鄙的当然是地痞、无赖、流氓,他们的劣根性,根深蒂固,谈不上或者根本不屑于什么人性。
而处于批斗第一线的干部,人人自危,尽管内心痛苦,受尽煎熬,苦苦挣扎,但在阶级斗争的政治高压氛围下,就必须表现出革命的坚定性和纯洁性,宁左勿右,因而泯没良知,扭曲人性,可耻得连起码的人道、亲情都顾不得了,不然,自身难保。更为无耻的则是那个名叫张生的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的表现丑恶极了,卑劣冷酷得毫无人性。且看“他坐在席棚中央,左手把玩着一块紫红色的砚台,右手玩弄看一支毛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块雕刻着龙风图案的大砚台。大人物尖溜溜的下巴,瘦长的鼻梁,戴一副黑边眼镜,两只黑色的小眼睛,在镜片后闪烁着。他那玩笔砚的手指又细又长,白森森的,像章鱼的腕足。”从这段很传神的描述中,我敢肯定这个附庸风雅“大人物”是谁。他应该是莫言的山东老乡。不错,虽然他以康姓闻名于世,但他确实本姓张。这个人亲自参与指导过山东的土改。据说他还是当年xxx和电影明星蓝萍之间关系的掮客。这个“大人物”在“文革”期间,身居高位,担任“中央文革小组”的“顾问”,党的副主席。此人身前不知干了多少祸国殃民的罪恶勾当,死时却极尽荣哀,享以“伟大的”美名。不过,尘埃落定,终究被牢牢地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了。第五章第二节。没了双腿的残废人,“半截鬼”,哑巴孙不言头顶革命军人、一级战斗英雄的光环,荣归故里。为照顾这位失去下半身的人民功臣的后半生,区里先斩后奏,强行拉女配。这个战场上勇猛杀敌的英雄,待妻像对敌一样生猛,床笫成了他的第二战场。宜将剩勇追穷寇一般,拼命地疯狂发泄,肆无忌惮地蹂躏着可怜的妻子:“脱掉衣服后的孙不言,像一只漆黑的大蜘蛛,紧紧地箍住上官来弟细软的腰肢。他的蚂蚱一样发达的嘴巴,喷吐着白沫,一会儿咬着来弟的左乳,一会儿咬着来弟的右乳。来弟的长长的脖子搁在炕沿上,脑袋后仰着,脸像白菜帮子一样白。那两只上官金童在驴槽里见识过的丰乳,像两个发黄的馒头,软塌塌地瘫在肋骨上。她的乳头上流着血。她的胸膛上、胳膊上布满伤痕。原先光滑洁白的来弟,被孙不言整得像一条刮去鳞片的死鱼。她那两条长腿,一无遮掩地在炕上,像链枷一样抡打着……”这个穿着破烂军装的复员的革命军人,前胸上成天挂着一片金光闪烁的“功劳牌子”的英雄,表面上人模狗样,一本正经,实则人性变态,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性虐待狂,暗地里把丑陋的劣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作者近照及简介:
谢非,四川省宜宾市兴文县人,工作单位:兴文县第二中学校。虽然是终生的文字爱好者,然直至2014年退休后,始在网络上写点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