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在本期推送中,我们为你准备了Gina Masullo Chen等人2019年在Social Media Society(《社交媒体 社会》)中发表的一篇随笔。在这篇文章中,他们讨论了一个稀松平常的问题:网络中的粗暴言论。不过,他们却提出了一个极具挑战性的观点:为什么网络中的粗暴言论不应该被不加辨别地消灭?
我们为你摘译了这篇随笔的核心观点,希望可以提供一个崭新的视角,帮你思考这样一个有些“传统”的问题。如果你希望阅读全文,请在公众号内回复“不文明”。
参考文献:Masullo Chen, G., Muddiman, A., Wilner, T., Pariser, E., & Stroud, N. J. (2019). We should not get rid of incivility online. Social Media Society, 5(3), 2056305119862641.
在关于社交媒体的研究中,不文明(incivility)已经是一个热门的概念。大部分研究都会认为,这是不好的,应该被消灭掉。已经有很多研究(包括我们自己撰写的一些)都在致力寻找减少互联网不文明行为的方法。不过,我们越来越觉得,要求社交媒体平台删除所有不文明的内容是不可取的,甚至是不可能的。在这篇短文中,我们想讨论这样一个话题:对于网络中的“不文明”行为,我们应该采取怎样更加复杂的规范性立场(normative stance)?对不文明行为的研究往往会做出两个未加说明的假设:(1)不文明行为是可以衡量的;(2)不文明是不好的。我们反对这两种假设。一个主要的问题是,普通人不会真正对“什么是不文明”达成精确的共识。例如公众认为,从辱骂、亵渎等不礼貌行为,再到一些具体事件(比如克林顿与莱温斯基的丑闻),都属于不文明行为。学者们可能会提供更清晰的概念,但实际上也不多。一个主要的分歧是,不文明(incivility)和不礼貌(impoliteness)是同义词呢,还是相互独立的概念?Papacharissi令人信服地区分了二者,她认为辱骂仅仅是不礼貌,而更恶毒的言论——如对民主的威胁或成见——是不文明。Muddiman认为,个体层面的不文明是一种言语,当这种言语不包含不礼貌时,它就可能是文明的。但公共层面的不文明是一个独立的概念,包括政治家群体的不妥协和不礼让。谷歌开发的“毒性算法”(Toxicity algorithm)假定使用一个“通用定义”检测不文明行为是可能的。对于这种算法,谷歌要求抽样调查的人对评论进行评级,从'非常有毒'到“非常健康”。他们将'有毒'定义为'可能会让你离开讨论的粗鲁、无礼或不合理的评论'。这些概念性和操作性的定义预先假定不文明行为是可以识别的。尽管我们付出了善意的努力,但研究表明,对于不文明行为的确见仁见智。即使是在对不文明行为的理解上,我们达成了相当的共识,当也仍然在对这一概念存在着一些分歧。例如,虽然Stryker、Conway和Danielson发现超过80%的学生在他们的研究中认为诋毁和威胁伤害是非常不文明的,不过,对于“打断别人发言”、“性格攻击”的评价,却引发了更多差异,只有不到40%的学生认为这些行为非常不文明。
此外,在理解不文明行为时,个人特征也很重要。老年人、冲突回避者和大五人格测试中在随和(agreeableness)这一指标的分较高的人,往往会对不文明行为的反应更加强烈。群体认同也很重要。党派成员可能认为其他政党比他们自己的政党更不文明,即使两者的行为完全相同。总之,研究表明,看待不文明行为的方式多种多样,个人和群体的差异会影响对潜在不文明言论的反应。第一,鉴于人们对不文明行为的看法各不相同,对不文明行为进行分类的任何尝试都要依赖于对不文明行为的特定文化理解。所谓的不文明语言,在某些情况下被某些人使用时,可能是完全不合适的。不过,同样的语言被相同的人在其他情况中使用时,却可以表达亲昵。人们对不文明行为的看法各不相同,因此,很难判定不文明行为何时会出现。第二个主要问题是:不文明行为一定是不好的吗?当然,它可能导致一些规范性的负面结果。不文明可以增强攻击性;新闻评论中的不文明行为会加剧两极分化,并带来对新闻文章和品牌的负面印象。还有一种担心是,在数字空间中,对不文明行为的反复接触将降低我们对于规范的底线标准,最终,即使是最无礼的言论也能被容忍。
然而,不文明行为有时也会产生积极的社会目的。尽管亵渎在某些情况下是完全不合适的,但在其他情况下,它可能是合适的,甚至是一种财富。在某些情况下,脏话是与同事建立关系的一种方式。例如,女性员工会用脏话在男性同事中树立了自己的权威。此外,也有观点认为,有时,不文明行为是群体表达和推广自己观点时所必需的。研究还表明,不文明行为会引起注意、促使政治参与。正如Herbst所讲:“激情参与和礼貌之间的界限,似乎一直以来都是模糊和武断的”。
批判性研究承认权力在理解不文明行为中的作用。当权者可以决定什么是社会规范,然后贴上不文明的标签反对任何与现状相悖的东西。例如,妇女,特别是有色人种妇女,在历史上,当她们走出私人领域,以公众人物的身份发言时,都被认为是不文明的。抗议者经常被新闻媒体报道为离经叛道的行为者。因此,一些学者认为“礼貌和礼仪……就像是边境巡逻队执行任务一样”,使得弱势群体更难获得社会流动,甚至“文明成为了新的审查制度”。在平台上全面禁止不文明行为,可能会将更多的权力让渡给已经足够强大的人。有人可能会反驳说,我们的论点是最糟糕的相对主义,或者说,我们的观点可以被理解为:在数字空间中,一切都应该被允许。然而,这不是我们的立场。我们不会反对新闻机构和社交媒体平台禁止不文明言论的尝试。我们所争论的是一个“净化网络空间”的最终目标:一个人的无礼,可能是另一个人的礼貌。当一个组织确定了不文明行为的特定定义时,他们就会把这种观点强加给其他人。我们同意Papacharissi的观点:“经过净化和控制的对话,并不能完全抓住人类思维的非逻辑性”。诚然,社交媒体上的一些词汇和短语应该被禁止,但不是出于维护文明的原因。这应该是因为组织希望为特定受众创造一种特定文化,而这些词语和短语与它想创造的文化不一致,因此应该消灭。不过,如果我们认为“不文明行为”是一种普适性的价值观,那么这就会误导我们。第一种可能性可以是让社群内部来界定什么是文明、什么是不文明,而不是以局外人的身份规定这些标准。第二种方法可以是将重点放在结果上,而不仅仅是文明和不文明的争论上。关注不文明并不是因为某些词和短语本身有问题;相反,不文明的问题是它可能造成有害的后果。因此,平台可以专注于平息实际的骚扰——当人们发布关于他人的个人和潜在的破坏性信息时,或者聚集人群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个人或团体时。我们在数字公共领域是否存在不文明问题?恐怕许多人都会表示同意。超过84%的美国成年人表示,他们在网上或线下生活中经历过不文明行为,人们报告的平均次数为每周5.4次。在改善数字空间的努力中,减少不文明是一个经常提到的目标。不过,这就是正确的吗?我们认为它不是。不文明是相对的,因此,在判断某一评论是否具有建设性时,它经常是一个很难保持统一的尺度。除此之外,强调不文明倾向于优待那些有能力将他们的定义强加于谈话群体的人,这也意味着,边缘化群体更有可能被视为不文明。有时,要让这些群体的意见得到听取,实际上可能恰恰需要不文明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