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性”比喻中的智慧

钱先生是过来人，能在疾风暴雨中过得比同时代人相对太平，说明不止是钱先生的学识渊博，更体现了钱先生有着过人的生存智慧。

钱先生的学问，不亚于甚至超越他的人还是有的，比如陈寅恪和周作人，但他们都没他过得好。

一个人要在时代变动中游刃有余，是要有足够的生活经验的。而在那个知识分子几乎无人幸免的时代，能让自己过得不太狼狈，这的确需要超人的智慧。

这能让自己逢凶化吉的智慧，实际不深奥，也不难学，每个中国人几乎都懂这人生道理，归纳为一句话：“识时务，守规矩。”

中国读书人的悲剧大多都在这里，读了几本书，认为自己有学问了，想威武不屈、贫贱不移、洁身自好、舍身取义，最后的结果，都成了历史莫名其妙的牺牲者。

这些牺牲者，在老百姓眼里也没落个好，就如戊戌六君子的菜市口，成了北京老百姓的一次狂欢，就如夏瑜的一腔热血，被华老栓蘸去治病。

钱先生还是坦诚的，他后来讲过这样的话，“在当时学术界的大气压下，我企图识时务，守规矩，而又忍不住自作聪明，稍微别出心裁。”

这话钱先生是对他给《宋诗选注》写的“重印附记”中，引述毛《讲话》内容时所做的解释。

钱先生的智慧，不止是体现在那个特殊的时代，在他年轻的时候，就处处体现出过人的智慧。

钱先生文章中的“性”比喻，让我们从一个侧面，了解他的人生智慧。

性话题是个敏感的话题，也是个有禁忌的话题。其实一个人对人生对生命的最后智慧，就体现在对性的理解上。要不儒家就不会说“食色性也”，佛家也不会说“色即是空”。

钱先生很欣赏博马舍剧本中的一句话：“人是不渴而饮，四季有性欲的动物。”

钱钟书文字中的“性”比喻，既来自于对人性的理解，也来自于早年的读书。

曹禺曾经对吴组缃说，“钱钟书坐在那里，还不叫他给你开示几本英文淫书？”吴组缃是钱钟书的同学也是很有成就的学者，可在“淫书”的阅读上远比不上钱钟书。

那天就在清华校园的咖啡馆里，吴组缃只要求他写三本书名，他随手拿过一张纸，当下写满正反两面，开录出四十几本，包括作者的姓名和书的内容。让吴组缃佩服之至。

中年人是人生最尴尬的时期，钱钟书说过：“打仗？我们太老啦！可是还不够老，只怕征兵会轮到我们。恋爱？我们太老啦！可是也不够老，只怕做情人轮不到我们。”

钱钟书可以在很普通的一件事上，用上“性”比喻，让人感觉不亵不淫，还雅趣横生。

1979年他访美归来，将一个英制烟斗送给友人，并说：“我自来不喜欢吸烟，好比阉官给皇帝选宫女，不知合用否？”

这比喻之妙，听后忍俊不禁。

曾经热闹过一段时间的《围城》里到处有这样的比喻，怪不得《围城》刚出版的时候，当时就有批评者指出过钱钟书在开“香粉铺”。

当然，钱钟书毕竟是大家，有些比喻不仔细琢磨，还真溜过去了。

扫描加好友 注明“少爷”

“那记录的女生涨红脸停笔不写，仿佛听了鸿渐最后的一句，处女的耳朵已经当众丧失了贞操。”

能把耳朵和处女联系起来，特地点明贞操，这给人感觉钱先生真雅致得可以。

钱先生还有写到男人的。

“谁知道没有枪的人，胡子也不像样，又细又软，挂在口角两边，像新式标事业里的逗号。既不能翘然而起，也不够飘然而袅。”

有枪就有权，有权就是男人。

这权力就是春药，被他比喻得如此细致而微。这没有对世道人性的深刻领悟，没有读书破万卷的学养，确实是写不出来的。

说一个男人不行，钱钟书是这样写的。

“我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规矩人，从来不胡闹。”汪太太轻藐地哼一声：“你年轻的时候？我——我就不相信你年轻过。”汪处厚脸色一红。

钱钟书的这比喻功夫还能用到做学问中。他有篇随笔《释文盲》，有这两段。

“看文学书而不懂鉴赏，恰等于皇帝时代，看守后宫，成日价在女人堆里厮混的偏偏是个太监，虽有机会，却无能力！”

“专做文字学的功夫，好比向小姐求爱不遂，只能找丫头来替。不幸得很，最招惹不得的是丫头，你一抬举她，她就想盖过了一千金小姐。”

钱钟书的性比喻，不自觉地让我想到“一针见血，字字珠玑”，成天代表着真理正义。

他在《围城》里写到鲍小姐。

“有人叫她‘熟肉铺子’（Charcuterie），因为只有熟食店会把许多颜色暖热的肉公开陈列；又有人叫她‘真理‘，因为据说’真理是赤裸裸‘的。鲍小姐并未一丝不挂，所以他们修正为’局部的真理‘”。

现在我们的先生们为了表明真理在手，能一针见血，那应该都一丝不挂了，符合真理都“赤裸裸的”的意思。

想到写一篇钱先生的文章，实际真想学点钱先生的本事。或许，写写“性”这文章就不会删了。

识时务，守规矩，可以从聊聊“性”开始。

此公号不错，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