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回忆」哦,原来我童年最好吃的山稔叫做桃金娘
「乡土回忆」哦,原来我童年最好吃的山稔叫做桃金娘
胀鼓鼓的乌稔公,看得见甜美
年近八月,稔子又要在山上红了,继而变黑,就成为绝世好物。当年,这种水果是入秋第一道美食,是贫瘠的山地上最甜的果。它,就是山稔。
少年时代的我,很喜欢语文,许多杂志伴我度过成长的年代,《故事大王》、《童话大王》、《故事会》都好,有一本正经的杂志,不是甘肃的《读者》,不是武汉的《知音》,而是广东的《语文月刊》。
忘不了其中的一期,其中的一篇,叫做《还我山稔》,算是一篇优秀的乡土作文,第一次有小作者把乡村司空常见的土物搬上了刊物。所以,稔子味道跟作品味道一样,两者并存,分别在味觉记忆和文化深度上,给了我不可磨灭。
农村山地里,人工育出的果子又大又甜。桃李在开年很早的时候让人吃上水果,枇杷随后,还有荔枝龙眼六月到来,入冬的柑橘,都很美味。但,这些输在娇贵,山稔纯粹是山货,只要你勤快,身入大自然,遨游于无边的绿海,总能摘到星星点点的稔子。
“红屎忽”是红色半熟的,很硬,顽童也敢吃,吃了大麻烦来了,儿童消化能力极好的胃口也会便秘,污秽积蓄在十二指肠以下,肚子胀得圆鼓鼓。
大人们有经验的,拿起禾镰结朝孩子的菊花捅进去,孩子欢愉又痛苦地哼哧一声之后,大人们入菊三寸的尖木头,摇晃几下后抽出,把孩子摁在地上,手搭其肩,孩子半蹲用力,在一阵呀呀之声后,成团的红屎忽排泄出来,没有一丝臭味,全是消化不掉的稔子种子,小金钱一样,叠着,攒着,码着,卡着,孩子的肠胃就是被它祸害了。孩子在贪吃爽口之时,只考虑入口的一丝丝甜,忽视出口的一阵阵痛。
熟透的稔子叫乌稔公,拇指头那样大而饱满,全身通黑,六个果翅在圆头顶上被胀得竖起来,排成一个好看的圈。果蒂连接着的果柄已用尽全力,手一碰果子就掉了。办事认真的,会执着在稔丛里寻找乌稔公,举重若轻的,则继续寻找下一颗稔子。三岁看老,对待同一颗山稔,人的性格是不同的。
这是稔子公历七月的现状,它正在酝酿
乌稔公是真正的好东西。小心撩起它,把果翅六个耳朵一一掰去,果体挺完美的,你一眼就料到这薄薄的黑果皮下一汪胀鼓鼓的清甜。乌稔大如蚕豆,形似杨梅,果皮要撕开,露出浆果,还被纤维组织包裹得紧鼓浑圆,剥开的皮下组织里,是被丝丝染色的半红半黑的果肉。这是最甜的部分了,如同蜜蜂身子上的蜜,如同剥开的一颗酒心巧克力。稔子非常好吃,还带有微醺的迷醉,吃得满山清风,绿树狂舞,在买不起零食的年代,在一个能自己上山解决零食的年代,这一切多美好。红屎忽的后遗症是要捅菊花,乌稔公吃多了,嘴唇变黑,成黑山老妖了。
我在那个青山妩媚的金秋时节,慢慢进入稔子的审美时代,它竟然带着强烈的文学启蒙。“一个蒲炉六只耳,煲条番薯和把米”,客家人的智慧,非常形象准确描绘了这种果实。想必,我的祖先,他的少年时代,也是上山自己满足零食需求的。六个耳是它的果瓣,蒲炉就是果体,包容之炉。
乌稔公又黑又软,像被火烧过的漆黑的锅。稔子得人爱之处在于果肉,很甜,很软,一点点。丝丝点点满足不了馋虫胃口,如同海边的孩子吃贝壳,急着吃到美味的肉。吃零食,从小锻炼耐心。
煲条番薯,指那果芯,纺棉花的锥子似的,只是小很多号,像一条钻进荔枝果肉的细小的虫。一把米最好理解了,是种子,这是害孩子便秘的罪魁,熟透的,种子周围起了糖分,像古董起了包浆,这时候吃,是有风味的,又不会伤胃。
山稔是有酒的成分,果子熟时,小孩来摘,大人也摘,大人拿到市场去卖,一元钱一斛,差不多一百个,够你吃的了。农村的集市是季季有野果的,柑橘枇杷杨梅不算。山上来的,还有禾梨,这种小小的糖梨子,可以治疗心血管病呢,它还有一生一熟两种吃法,说起来学问大呢。五华七目嶂下除了柿花,禾梨也慢慢变成产业了。山稔是引诱孩童的馋虫,禾梨就是引诱大人的馋虫。
桃金娘花朵也分外热烈美丽
摘山稔是欢乐的,又是有危险的。入秋后,危险不在于蟒蛇,而是黄蜂,它们也爱吃稔子,也喜欢在稔子树上做窝,七月秋风渐渐凉,它们也到了买房的刚需年代。
小山蜂一般通体金黄,保存着秋后的金光,巢穴却是纯白色,像一团泡沫挂在稔子树上,矮矮的,冷不丁给摘山稔的孩子一阵惊吓,也会飞出来狠狠给人一针,蜇到嘴唇和眼皮是最难见人了,第二天一般都不敢来上学的,会被取笑成猪头。
烧黄蜂是犯法的,这是发生于上世纪深山里的疯狂举动。孩子们办事,简单,一盒火柴而已,折山稔树下来,用来扑打山蜂,干枯的枝叶很多,用来悄悄码在离蜂巢不远的地方,光是用烟,就可以把黄蜂驱赶。现在想来,当年何等荒唐顽皮,好在烧的火不大,也会在摘取蜂巢后把火扑灭,不然,烧山是要法办的。
黑晶晶的乌稔公,白蓬蓬的黄蜂巢,是我们在山里最大的快活,也是最有营业的美食。其实,大人更爱吃,他们会把黄蜂蛹用来煎蛋,乌稔公用来泡酒,一瓶稔子酒,就着黄蜂蛋,那是大人们神仙似的生活啊!我爷爷就经常这样靠着山货打牙祭。
果实累累,层出不穷,不问采撷,独自成长
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那是新疆人的欢乐。我家后山的山稔熟了,我却没有去摘的动力了,嗜好山货的爷爷,也埋在后山。这一丛丛不需要人照顾的山稔树,依旧夏天花开,秋天结果,群山清风下,又有很多的红屎忽和乌稔公。我的孩子,已经不喜欢这类山货了,他们的水果自由,建立在蓝莓和树葡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