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塑头条』陈云岗专栏|养在深闺人未识—陕西蓝田水陆庵彩塑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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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西安,以拥有周秦汉唐丰厚雕塑艺术遗存而著称。在它的西南方有一座县城叫蓝田县；去县不远的秦岭脚下有一座古刹水陆庵，其中存有一个大殿的明代彩塑,光彩照人。长期以来由于水陆庵偏安一隅,既未引来关注也躲过不少历史的劫难,基本完好地保存至今。由此进山即是当年王维隐居的辋川，如今那里仍然山青水秀。沪陕高速也由此入山，翻越千山万水即可直抵江南，当年韩愈被贬途中“雪拥蓝关马不前”的地方如今仍唤作蓝关。

水陆庵外景

庵内古碑

据传，水陆庵是唐太宗下诏，为给在创国时死于战场的蓝田籍将士超度亡灵而修建的佛教建筑群之一，“水陆殿”就是当时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今大殿中梁上遗有墨书题记“大明国陕西西安府蓝天县青侯里古刹悟真峪北普陀兰渚庵重修诸圣水陆殿，大明嘉靖四十二年仲夏肇启，龙庆元年（1563）……重建”等字 。

正厅场景

阿弥陀佛

水陆庵彩塑艺术与山西大量遗存的明清彩塑在风格样式以及造型特点上基本是一脉相承的。这不仅有题记为证,来自形象的说服力更为强烈。

释迦牟尼

药王佛

普贤菩萨

从艺术的总体风格来看,特点如下:一是布局严整饱满。水陆庵的彩塑集中于近似方形的正殿之中,除四壁外,殿内又构筑出一个可供围绕观览的中心体的窟龛群来,从而形成了回字形的通道,如此不仅为供奉朝拜者规划了路线,也为有限的室内空间平添出更加充分的塑像空间。殿内入口的三尊主像自左及右分别是药师佛、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他们造型端庄,体态舒展,面容俊秀,衣纹流畅,背光华丽且挺拔优美,连同塑像形成了仪态秀巧的整体影像。奇妙之处还在于这些本尊不仅顶天立地地充满大殿自地至顶的空间,并且一直攀援至屋梁之上,且随屋梁起伏而起伏延续,直至屋脊的最顶端!这实在是大手笔之大布局!

观世音菩萨

孔雀座上的阿弥陀佛

地藏王菩萨

三座主尊一字排开,各有世俗化装束胁侍分列左右,同时也将各主尊巧妙分隔。本尊塑像风格单纯疏朗,但各自像座与背光却繁复异常。在轮廓清晰与影像整体的背光中，用悬塑、透塑手法塑出了光华无尽的装饰花朵、云纹以及建筑，更有立于奇异幻境中的小佛像栉比鳞次,与奇花异草融为一体，呈现出灿烂的“繁花似锦”的视觉效果来。

药王菩萨

如意轮王菩萨

二是水陆庵的彩塑布局在充分饱满的前提下,还具有着节奏鲜明、跌宕有致的特征。庵内分前后殿；除佛、菩萨、佛本生与经变故事外,佛道儒三教内容也多有结合,但设计者与工匠们却做到了内容划分清晰,主次位置分明的效果。

南北壁各十二尊神将或明王之一

南北壁各十二尊神将或明王之二

从总体来看，所有彩塑虽然如万人朝会般立于壁间，但一层层、一段段内容却清晰分明，既不壅塞又不失均衡。尤其是通过无数建筑、树木、花草，再以不同的高度、尺度等手法，在大分别中，创造出许多更具有整体感的小分别，从而使满壁生动的、泥塑的大千世界充满了秩序与节奏。

南北壁各十二尊神将或明王之三

南北壁各十二尊神将或明王之四

空间丰富的艺术特色还体现在人与景物的安排上，做到了在有限的空间限定之内，创造出了极具纵深感的深度空间感，从而使有限的“满”得到了视觉的疏导与延伸，产生出纵横交错的丰富空间。例如通过用背对观众而面向佛祖礼拜的方式推展出更有深度的空间手法的运用，极为罕见。

南北壁各十二尊神将或明王之五

南北壁各十二尊神将或明王之六

      第三个特点是灵活多样的尺度把握。艺术工匠很好地在塑造创作中营造出了丰富递远的空间与浓烈多样的内容相互辉映的艺术氛围。水陆庵的彩塑艺术总的布局手法是前大后小；中大侧小；下大上小。借此创造出或是安排进庞杂恢弘的宗教内容与复杂多变的故事情节。出于宣扬宗教仪轨及铺陈象征意义的需要，往往将许多故事内容按主次关系依序安排，同时也为了照顾到信奉者、朝拜者能够在有限的空间中观览故事，领悟教义。所以，艺术工匠们将很开阔的空间与高度留给了三座主尊大像，而在其他的菩萨区域，则在与人的视觉齐平位置，营造出菩萨仍然能够成为被公众崇奉的视觉氛围与效果来。也即是“步换景移”。身处不同的空间，塑像之间比例关系也随之改变。如此，如果说水陆庵中三座主尊大佛为第一尺度，那么菩萨等便为第二尺度。

南北壁各十二尊神将或明王之七

南北壁各十二尊神将或明王之八

水陆庵彩塑中堪称精彩之作的重要内容便是南北相对十二尊明王或神将的塑像，他们是仅次于菩萨尺度的第三尺度。除上述三种尺度与本尊三世佛前所立胁侍像尺度相近之外，其余数千座塑像中，几乎都是以此为据，层层叠高，层层“远去”的。

北影壁--释迦牟尼诞生

南影壁东段场景

在水陆庵彩塑艺术的尺度变化中，可以深刻感受到艺术工匠在一座大殿之内，分割利用空间的艺术手法是何等严密与精彩。他们非常显著地突出了应该得到尊重的佛、菩萨以及诸方神仙，但也极其完备地揉进去了更加丰富的、 更能生动展现佛经教义的故事人物，以及展现出佛国风光无限壮丽的秀美山川。

南影壁---释迦牟尼涅槃

南影壁西段场景

第四个特点是建筑样式丰富。仅依笔者所见，在目前中国的彩塑艺术遗存中，能够塑造出如此复杂多样的建筑样式来的，恐怕当以水陆庵为最。

净饭王礼拜仙人阿弥陀

释迦牟尼诞生

中国建筑艺术中的亭、台、楼、阁、塔、坊、牌、楼、门、柱、檐、廊、栏、钟鼓、铃铎等等，莫不毕现！飞檐翘角，参差错落，斗拱梁柱间，龙飞凤舞，罗汉神仙脚踏祥云…出没于仙山琼阁之中，他们聚散有致，依托于各类建筑，从而使画面动静相间，秩序井然。而建筑本身的细密的直线条与满壁飞动的人物场面，也丰富了总体画面的格局感。

释迦牟尼涅槃

变经故事人物之一

第五个特点是人物塑造手法多样而生动细腻。水陆庵的彩塑艺术可以说是在中国目前彩塑艺术遗存中风格最为细腻者之一。她的细腻绝非限于某个方面、某组人物或是某类局部的细腻，而是体现在总体布局、并达到每个人物的表情细节以及塑出的每一个地方。从每一个道具到每一个边角，都可以说发挥尽了艺术工匠们的艺术想象力与创造力，以及表现力。虽然陕西蓝田水陆庵彩塑与山西彩塑具有着一脉相承的共同特征，也有着高度的相似性，但是蓝田水陆庵的彩塑却在细腻方面超乎寻常！简要概之：人物众多，场面宏大，形象生动，细节真实。在场景安排上，层次多，空间变化丰富，但疏密有致，满而不乱，繁而不杂。

变经故事之二

骑凤罗汉

陕西蓝田水陆庵彩塑中的背光的塑造充分发挥了泥塑可以层层悬透、盘曲凸起而塑造的特点,所以尽管满架繁复,形象重重叠叠,但却并不失大局严密的整体灵透。而巨大的本尊塑像却成为整体视觉中最为疏朗的造型了。

骑麒麟罗汉

彩塑在陕西及西安周边地区并不多见，蓝田水陆庵能留下一个完整的彩塑大殿实属罕见！但它又不完全雷同于山西众多彩塑遗存的风格，而是更加完美展示奇巧技能的一次飞跃！这对研究中国古代雕塑艺术的地域特色与审美风尚具有着范本的价值与意义！

双首飞天童子

关于说水陆庵是“第二个敦煌”的说法，我认为不恰当。因为二者完全是有着巨大差别的。敦煌号是石窟的型制，且延续时间长，几手乎呈现出了一部设没有断代的壁画史与泥塑史；而水陆庵虽然也建制时间较长，但目前存留的壁画与泥塑仅仅是明代以降的东西。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宜将水陆庵说方为第二个敦煌。此外，像水陆庵类似水准与规模的寺观彩塑在全国各地还有很多。这一点我们要有更全面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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