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私自研究一位历史人物,挺难的!
常常听人说贺孔才是所谓“开国捐献第一人”,我也早说过,这个标签并不准确。贺孔才于1949年3月25日将家藏12768册图籍捐给当时的北平图书馆,4月份又将5371件文物捐给历史博物馆。他的确是第一位向新政权捐献图书文物的人,不过,当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尚未成立,开国大典半年后才会举行,说“开国捐献第一人”毕竟名不副实。实际上,“向新政权捐献第一人”比“开国捐献第一人”更难做,更需信念与勇气,因此也更能看出贺孔才告别过去的决绝和“重新做人”的坚定。当然,两年后他才痛切认识到,尽管他已经一无所有,但他仍不是无产阶级——他连“无产”都不如,他个人的历史反成了他沉重的“负资产”。于他而言,历史似乎无法告别,只能斩断,他终于在1951年隆冬暗夜自沉北海,把自己从捐献者变成了捐躯者。
今天之所以又想起贺孔才,皆因我趁周末干了一件事:将二十年间断断续续搜集到的二十三箱贺家文献与周边资料全在夜书房摆了出来。当然,受面积所限,最后的样子像是一道“历史的峡谷”。
是的,“历史的峡谷”。我亲手搭建起这个“峡谷”,却始终没有能真正穿越过去。我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然后兴致勃勃跳进去,至今未能爬出来吗?
按说我应该早就写出不止一本书了,但是我给自己找到了一条很好的理由,以让自己相信:还不到写书的时候。
这条理由是:材料不够,文献不全。(其实是时间不够,心智不全)
比如最近我又为找不到《潭西书屋书目稿》《潭西书屋文物目稿》《武强贺氏寿真堂藏书目》而焦虑不安。这一“焦虑不安”成功化解了我因尚未写出一本书而来的焦虑。
找材料是有趣的,阅读材料是苦乐参半的,写作则是知易行难、苦不堪言的。
这几份书目非常重要。迄今我只有一份“文物目稿”的复印件,且缺头少尾,不清不楚
。其余两件则未能亲睹。“书目稿”是贺孔才当年专为捐献图书而撰写,图书既捐给了北平图书馆,捐献目录当然也应该在现在的国图。可是,奇怪得很,我竟然无法看到或复制这份目录。十几年前,我曾去北京采访贺孔才长子贺仁。据他说,他们贺家后人,曾经在北京图书馆见过这份目录。
我的设想,是为贺孔才捐献的这批藏书写一部类似“传记”的书,也可以说属于非虚构历史写作。相关材料早已准备得七七八八。但是,没有目录,就无法得知这批藏书的全貌。不见全貌,又怎能为这批藏书立传?在我这本书的创意中,目录即“传主”。
万般无奈,只好求北京的朋友帮忙。朋友介绍我联系上国图的管理层,大家都很乐意帮忙。
结果是分如下层次呈现的:
第一,几种目录馆藏数据查无,可能在档案室。
第二,经查,档案室没有相同名称档案。
第三,内部档案不对外提供。
好吧。我会继续想办法。但我首先要想办法让自己闹明白:为什么七十多年的一场热热闹闹公开捐献的资料,现在却成了不对外提供的内部档案?
所以你也就知道:我为什么必须自己搜购与故城贺家有关的资料。人在南国边陲,又是“个人兴趣”,非“项目”非“课题”非“学位论文”,以一己之力和公共机构对话实在太不方便了。
所以,今天整理贺家文献,还是颇有些感慨的。晒几张封面,调节一下情绪😄😄
贺孔才给别人写过很多墓志铭,可惜我尚未有机会买到拓本。我倒是买到了一份他曾祖父贺锡璜老先生的墓志拓片,如下——
忽然意识到,除了那几份书目,还有几份材料今天未见。那编号1—23的“贺”字纸箱确定都打开了吗?确定没有2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