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珊回忆录之一——我的童年

编者按——我对方玉珊公的敬重不仅仅因为他是我的老领导、老同事,也不仅仅因为他启蒙教育了松山区半个世纪的有幸成为他学生的学子,我更钦敬他老人家的道德文章和家国情怀,先生是真正的知识分子,高古而不流俗,在礼乐崩坏的今天,先生的情怀越发让人高山景仰。惊闻先生于四月二十九日不幸离世,不胜痛悼,悲从中来五内俱毁。鲁迅悼杨铨诗云: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何期泪洒江南雨,又为斯民哭健儿。方先生一路走好!

方玉珊回忆录之一——我的童年 

大庙街前营子中段,有一个座北朝南的大院,丈高的土围墙,两扇钉着园头大铁钉宽阔厚重的木制大门,门上挂着一个铁铃铛锁。进了大门,院内又分为东西两个小院,西院是王家,即祖母的娘家;东院即我们方家。东院这是一个小四合院,石块和砖坯砌成的门楼(洞),黑漆二门。门前铺着白条石,进二门迎面是一堵影壁墙,墙中心是一个硕大的乾隆体的“福”字。天井中间是用卵石和石条铺成的甬路。通过甬路,踏上几级石台阶,即到正房。正房是三间灰黑色小瓦瓦房,房前东西两侧各有厢房两间,均为草房。东厢房山花南侧有一压水井(当时叫“洋井”),和夏天做饭用的冷灶。外院有牲畜棚圈和柴草垛。

伪满康德四年(丁丑年)腊月十四日方家长支的第二个儿子出世了,这就是我,是年父亲已三十六岁了。添人进口给家人带来了欢乐,当时家中上面是祖母和父、母及叔、婶,下面只有哥哥(三岁)和我,共七口人。我出生时,身体瘦小、干巴,几天之后即患上了“百日咳”病,(当时对此病没有什么办法),连续不断地咳嗽,经常憋的脸色紫青上不来气,用中草药治均不见效,急得母亲只好没日没夜,抱着哄着拍打,以缓解咳嗽。由于不间断的咳嗽,吃不下奶,幼小的身体更加孱弱、面黄肌瘦。但也许吉人天相,我的命大,在三个多月后,咳嗽渐停,进乳正常,“百日咳”未夺去我的小命,我有幸熬过了这一关,使母亲得释重负,全家都舒了一口气。

我五岁时,家中发生了两件大事,先是祖母患病,日渐严重,卧床不起。这急坏家人,特别是父亲,他对父母是十二分的孝顺,从外进家,先进祖父母亲屋看望,问候,陪着老人说话,尤其是祖父去世后,他对我祖母的关心,更是无微不至,闲暇时陪祖母唠嗑,说笑话,为其解闷,并陪着伺候抽烟等。值祖母身患重病,父亲更是跑前跑后,陪伴着祖母不离左右,或四处求医诊脉开方,或自查医书出方,为祖母煎汤熬药。父亲吃素信佛,但不信邪教巫术,但在祖母病情不见好转之际,他也只有用虔诚的心,请当地有名“香头”尹怀德到家念经作法事了,神前烧香发纸,神案上明灯蜡烛,香烟缭绕,全家老小都跪在神前,求神保佑,为祖母祈祷,一连几天,但终未见转机,于康德八年十月祖母与世长辞,全家大恸。将祖母同祖父合葬于大庙河东自家坟地(老牛槽)。

第二件,祖母病逝后,全家都在悲痛之中,不久哥哥玉崐,突患头疼病,疼得特别厉害,严重时自己用手捶自己的脑袋,哭喊惨叫。这时父亲沉浸于祖母的病逝悲情之中,没有更多心思顾及儿病,虽请本地中医周子和看病开方,但终不见轻。按当时迷信说法,哥哥病是否与祖母病逝有关,有人建议请人破绽破碇,但被父亲拒绝,说“自己的老的,怎么能殃及孩子呢?”故未理睬,但也未太着心请大夫认真医治,在剧痛五六天后,哥哥在母亲怀抱中离开了人世。时年七岁,刚上一年级。此事,后为父母终生一大憾事。哥哥夭折后,母亲整日以泪洗面,也不敢瞒怨任何人。隔三两天就自己一人或带上我,到南河套边荒界上哭上一场,一直到一年以后。

祖母去世,父亲遵古制,穿着白粗布鞋、旧衣,服孝三年。为了表达慎终追远的情怀,父亲主张要隆重的为祖母烧祭三周年,故到第三年时,父亲亲自操办烧祭之事。购买材料,提前从外地请来若干名扎纸的能工巧匠,扎做纸活。当时借用大庙东街冷家烧锅的五间大厅,做为扎纸的场所,工匠们用近一个月的时间,精细地扎了全套宅院——青堂瓦舍的正房、厢房及屋内的摆设,用品一应俱全。金碧辉煌的楼台亭阁、鲜艳的花草葱郁的树木,方园几丈长的瓦灰色院墙,各种农具、家俱,车辆,牲畜及棚圈。供使唤的仆人、婢女等等,扎得栩栩如生。还扎了一辆小汽车。俨然一个当时富足人家的模样。其他就是平常烧祭用的金山、银山、摇钱树、聚宝盆、车马人等,纸活扎得非常细致逼真,我曾几次跟大人到现场去观看,对他们扎的一些人物及小件,个个像艺术品,很是喜欢,爱不释手,故此印象很深。在祖母三周年祭日时,搬运这些扎件和祭祀的人群络绎一里多地长。在当时,这是大庙街举动较大的一次烧祭仪式。

祖母去世后,母亲接续祖母每晚在佛前烧香。那时神佛全供在西厢房立柜的佛龛里。有多尊鎏金铜佛,木雕、泥塑菩萨、如来、财神等像及铜香炉、香筒等摆满一层立柜。大约四二年秋季,一天晚上十一点来钟,人们刚入睡,忽听到东厢房有人喊:“失火了!”,全家都立即起来。这时西厢房窗户上照得通红,天窗上冒出浓烟火苗。惊动了四邻,乡亲们都来了。大伙一齐动手灭火。西厢房除了神佛像外,还是库房,放一些日用东西。特别是有两桶“美孚油”——火油,正放在立柜下面。油桶被烧得嘎巴嘎巴直响,十分危险,后被人一面浇水一面将油桶搬出,搬出后一看桶上焊的提梁已被烧开。如果油桶被烧裂,后果不堪设想。因院内有“洋井”,供水充足,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扑救,将火灭掉。除烧掉房盖和一些用品外,佛像均被烧。木雕的烧毁,泥塑的烧裂,鎏金的鎏金脱落,佛像身上镶嵌的珠子、宝石被烧掉。过后分析火因,可能是烧香时香未插牢,倒在立柜上。立柜全是木制,香将立柜烧着,引起火灾。但此火未将油桶烧裂,故未造成大的损失,大家都默念是老佛爷保佑。

此后二年,冷灶子串烟,又失了一把火。烧毁了我家在东院搭建的一个大偏厦子,内里存放的几十根檩子和几架梁柁以及十几麻袋高粱均被烧毁。这是我小时候亲自经历过的自家前两次着火。

作者方玉珊

作者简介:

    1938年1月出生于赤峰县大庙街,1952年参加工作,先后在大庙韩营子小学,大庙中心学校,小庙子学校,大庙学校,大庙高中,当铺地社中,当铺地中学,县区委调研室,红旗中学工作。1957年平泉师范学校中师毕业,文革期间内师大中文函授毕业。1998年1月退休。从教46年。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