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现代版《伤逝》,将中年夫妻的“痒”拍得很生动

如果有一天,当你发现自己开始对曾经深爱的人感到厌倦,你是否有会感到惶恐?

在鲁迅的短篇爱情小说《伤逝》中,就有这么一个因为不爱而感到不安的男人。

直到妻子子君死去,涓生还依稀记得,相爱之初,她的一举一动是那么美好。她那带着笑窝的圆脸、苍白的臂膊、条纹的衫子、玄色的裙……无不令他怦然心动。

终于有一天,子君为爱抛下家庭,来到涓生身边。同居的日子里,她学会了喂鸡饲狗,开始致力于一日三餐、四季衣裳。

可是日子久了,涓生又发现自己怀念的是那段谈诗论书,红袖添香的岁月。于是,他嫌弃子君的“堕落”,子君则为他的嫌恶垂泪。

爱的时候,涓生说一句情话都要字斟句酌;而如今,他连一句“我爱你”都要在心中打无数遍草稿才能虚伪地诉说。

随着最后的爱和默契也所剩无几,这段婚姻止于一“伤”一“逝”。

之所以对这篇小说印象深刻,皆是因为鲁迅先生在作品中写过的一句话——“爱情必须时时更新,生长,创造”,深以为然。

如今,将近一个世纪过去,我在影片《我妻子的一切》中,又一次看到了这则关于爱情和婚姻的现实“寓言”。

不同于《伤逝》的沉重压抑,《我妻子的一切》以一种轻松诙谐的喜剧设定,讲述了韩国夫妻贞仁和斗贤从相爱过度到“七年之痒”的婚姻困局。

影片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展示了二人在夫妻生活中真实而不堪的一面,例如斗贤为了摆脱强势妻子的“控制”,不惜雇佣花花公子诱惑妻子,直到事态的发展逐渐不受他控制……

当爱情的面纱被揭开,男女间的激情不复,嫌隙渐生的婚姻究竟该何去何从?这部电影在主人公的嬉笑怒骂中,给出了一个最成熟的答案。

影片中的贞仁和斗贤是一对已婚七年的夫妻。七年前,两人邂逅于一场日本地震。惊魂未定的贞仁在街头乱闯,和迎面而来的斗贤撞了个满怀。四目相对中,斗贤对这个目光清澈,如惊弓之鸟般的小女人一见倾心。

从热恋到婚姻,很快,贞仁和斗贤就组成了自己的小家庭。镜头一晃,七年已过。

在影片开头,贞仁的一声怒吼,划破了清晨的平静,院子里传来她和送报男人关于“乱扔报纸”的激烈争执。看着面红耳赤如泼妇的妻子,斗贤尴尬又无奈地将妻子劝进了屋。

进屋后,贞仁开始习惯性地抽着烟,对斗贤一阵埋怨和唠叨。大力推搡吸尘器的噪音,声震屋瓦。在斗贤如厕的档口,贞仁强行推开了厕所门,近乎病态地强制丈夫在马桶上把当天的果汁喝下去。

屋子里,衣服、袜子扔了一地,顶着一头乱发的贞仁当着丈夫的面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吆喝着让斗贤帮忙找内裤。宽大居家T恤之下的手,不时抓起衣角挠PP。

望着越发地不可理喻、不修边幅的妻子,斗贤小声说了句:“我们分手吧。”但是面对贞仁信以为真的质疑,斗贤很快又恢复了骨子里的小男人本性,推说是玩笑。

短短七年时间,婚姻已经将眼神清澈、嘴角上扬的明媚少女贞仁变成了邋里邋遢、不可理喻的聒噪主妇。

斗贤在心目中设想过无数遍逃离妻子的场景,想要摆脱这段让他“死去活来”的婚姻。可在现实里,他只敢躲在车里做无谓的怒吼和发泄。

影片通过一段“性场面”,还原了“七年之痒”背后,这对老夫妻的狼狈与尴尬。

为了逃避妻子,斗贤费尽心机终于争取到了公司的外派机会,但是贞仁却很是不舍,不依不饶地向斗贤求爱。因为担心妻子不同意自己出差,斗贤违心地大献殷勤,扬言要把一个月的夫妻生活提前给她。

曾经鱼水之欢的情趣,现在已经成为麻木无味的任务和讨好。斗贤与贞仁的婚姻,已是强弩之末。

戏剧性的是,当斗贤欢天喜地地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妻子的掌控时,回到住处的他发现妻子拖着行李已经先到一步,还为他做好了晚餐。

这过山车般的极致悲喜,愣是让他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没能缓过来。

一个偶然的契机,斗贤发现隔壁住着的邻居正是艳名远播的“情圣”张胜基。在见识了无数女人对他穷追不舍后,斗贤决定高价雇佣其勾引自己的妻子。海滩上,他不惜以命相胁,对张胜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求救”:

“请你勾引我妻子吧。拜托勾引她,让她离开我吧!”

斗贤所做的荒唐的一切,目的只有一个——让贞仁主动提出离婚。但是这个计划并不顺利。现实中,那些张胜基一向引以为傲的感情伎俩,贞仁全部看在眼里,却不屑一顾。

多次失败之后,斗贤听从了张胜基的建议,一面自费一大笔报酬,鼓励贞仁去广播台工作,一面将妻子一切习惯、喜好,甚至是身体隐私整理成文档,透露给了张胜基。

不计后果的“付出”,终于有了成效。

在广播台工作的日子里,贞仁把生活中爱吐槽、爱管闲事、思维敏捷的特质发挥到了极致。直言不讳、一针见血的评说方式也让贞仁一举成为台里最受欢迎的“毒舌女主播”。

曾经,贞仁为了丈夫退居二线,与社会脱节,孤独到连丈夫上洗手间都要通过不断唠叨刷存在感。而如今的这份工作让贞仁在一次次采访中,重拾了人生力量。

同时,张胜基的殷勤追求,也让贞仁在感情上得到了久违的关注与陪伴。他们一起在海滩闲聊、一起喝酒散步、一起去游乐园坐旋转木马,做一切浪漫的事。

久而久之,贞仁逐渐被这个无比“了解”她的张胜基吸引。

无论是充实的工作,还是忠实的追求者,都在佐证着贞仁的个人价值和魅力,唤起了她对生活的热爱。自此,贞仁的生活重心,不再是一日三餐和丈夫。

讽刺的是,也正是从这个转折开始,贞仁和丈夫的身份发生了一次“置换”。

随着贞仁全身心地投入自己的事业,她不再围绕丈夫絮絮叨叨。而评论员的职业也让她逐渐对自己在婚姻中的强势有了一定反思。聒噪不安的贞仁,开始变得更加自信沉稳。

这场“爱情买卖”发展到最后,张胜基甚至对充满魅力的贞仁动了真心。与此同时,斗贤却悔不当初。

当他也开始和送报的男人为了一份报纸激烈争吵,当他天天在家留灯等着妻子回来,他终于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了妻子的孤独。没有贞仁的家,一下子变得了无生气,借酒浇愁的斗贤,忽然开始怀念妻子的唠叨。

这段婚姻与爱情的矛盾角逐,充分展现了斗贤内心的两面性:他一方面想逃离习惯,一方面又享受过往。

电影中多次出现了斗贤急速刹车的片段。这种速度的刺激能带给他挣脱束缚的短暂快感,但是放纵过后,他又不得不及时刹车,悬崖勒马。这也印证了斗贤纠结软弱的心性:想逃离的时候,不敢面对;想守住的时候,却又无能为力。

相比之下,贞仁对自己的选择更为清醒、坚定。她虽然一度迷恋张胜基给予她的温存和感动,但是心中始终划清暧昧和婚姻的界限。

钱钟书在围城中谈及:

“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又像被围困的城堡,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

对于每一对平凡夫妻而言,婚姻这座围城的意义是可遮风挡雨,可安心休憩。可一旦有一个人打开城门,要面临风雨的就是两个人。正如塞缪尔所说:“婚姻的成功取决于两个人,而一个人就可以使它失败。”

影片中的贞仁最终在婚姻理智的支持下决心回到丈夫身边。然而,尚不知情的斗贤却于崩溃中将昔日的“预谋”和盘托出。贞仁感到信任的崩塌与幻灭,她痛心疾首地感叹:“自己竟然和这种人,一起过了七年。”

绝望之际,贞仁提出离婚。在电影的结尾,贞仁和斗贤坐在了民政局的椅子上等待离婚,却被告知手续将被延迟办理。于是,两人一起去了一家面馆。

突然,斗贤的手机震动起来,贞仁以为发生了地震,马上躲到了桌子底下。斗贤俯身望着桌下的贞仁,记忆又回到了最初相遇的起点。斗贤柔声问道:“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电影到这里就结束了,从结尾可以看出,斗贤和贞仁并没有离婚。也许是最后的这一幕,重新唤起了他们携手走下去的勇气。

影片《我妻子的一切》就是这样一部诙谐中带着沉重,夸张背后又反复折射现实的影片。导演以开头和结尾的浪漫呼应,向我们阐释了婚姻之中最朴素的真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思来想去,人们对“初见”的执着,源于时间的残酷。毕竟,它只会让第一看上去美好的东西,暴露出越来越多的瑕疵与粗陋。

从琴棋诗书画到柴米油盐酱醋茶,有的人转得过来,就是一辈子,有的人转不过来;只能相忘于江湖。

任何人其实都无需怀疑,世界上的爱情和婚姻,都有自己的期限,而唯一的“保鲜剂”其实就是影片女主人公为我们揭示的——保持成长、保持更新、保持“神秘”。与其钻研如何拥抱婚姻,不如首先学会拥抱自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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