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又听蝉鸣怎不忆当年?
又听蝉鸣怎不忆当年?
曹越迪||河南
炎热的夏天到了,蝉族们在树上扯着喉咙不知疲倦地叫着。每回从树下走过,听着蝉的鸣声,我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孩提时代捉蝉的趣事,追忆蝉伴我的那些艰难岁月。
我出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正是人民公社红红火火时期。在那特殊的年代,不论是社会上,还是小农户家里,物质资源都是相当匮乏。小孩子们既没有什么好吃的,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每年放了暑假,我和小伙伴们除了跑到生产队驴屋后面的坑塘里洗澡玩乐外,最开心、陶醉的事莫过于捉蝉,我们早上捉,晚上捉,天天捉,差不多一整个暑假都在捉。大人吵骂也不顶事。每日痴迷在蝉的世界里,就像如今的孩子玩网络游戏那样,不能自拔。自然对蝉的生活习性了如指掌,以致于村里的大人小孩都称呼我“知了大王”。
每年夏至过后,蝉的幼虫陆陆续续爬出地面。最容易引起人们注意的是那个隔着黑暗与光明的圆孔,与地面平齐,四周一点杂物都没有,也没有泥土堆积在外面。青天白日下,蝉是不肯出头露面的。它们多选择在雨后或者晚上六至七点这个时候。一场暴雨过后,地表极为湿润,蝉再也耐不住寂寞,就用前爪试探挖出一个似有非有的小洞,这个洞非常惟妙惟肖,孩子们的眼睛比较犀利,一眼判断这个洞一定有蝉。在这种情况下,我和我的伙伴们用小手一抠,蝉就出来了。洞稍深弄不出来,我们就用随身带的小铲子刨,刨不两下就把它们活捉。有时候,我们没带工具,就找一个小树枝,往洞中试探,蝉夹着树枝,就可以慢慢地把它们拉出来。
村里生产队长曹国然叔叔家院内长着十几棵大榆树,遮天蔽日,每次大雨过后,院里平坦如砥,干净整洁,大人们常来院内打扑克、下棋,我们小孩子家也多到这里捉蝉。可以说这里是我们捉蝉的老革命根据地,每次都收获颇丰。一棵棵榆树下,蝉洞随处可见,密密麻麻。
除了雨天捉蝉外,夏至后的每天晚上也是捉蝉的最佳时机。此时,夕阳西下,暮色弥漫着整个村庄,炊烟袅袅,劳累一天的大人们在家纳凉吃饭,狡猾的蝉乘此之际蠢蠢欲出,它们趁着夜色,跌跌撞撞的向附近的树木或灌木枝上爬去。它们爬到树上要进行它们一生中最伟大的蜕变。
我曾多次观察过蝉蜕变的过程。不说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也算得上一场生离死别。但见蝉用前爪紧紧抓住树枝或叶子,丝毫不动,随后外层的皮由背部中央裂开,露出里面淡绿色的身躯,头先出来,接着是嘴巴和前腿,最后是后腿与翅膀。接下来,蝉来一系列腾、挪、翻、转动作,踢掉空壳,整个过程大约需要半个小时。刚蜕出来的蝉身呈半透明的绿色,很美,而潮湿的翅膀卷缩着。一支烟的功夫,蝉的身躯才逐渐变黑,有了力量。
天一黑下来,我和来成、石头、铁成等小伙伴们,三五成群,结伴而出。我们带上手电筒、小竹竿、小铁桶等工具开始捉蝉。小铁桶里灌点水,以防蝉逃跑。我们村是一个两千多人口的古寨村。村四周环绕坑塘,只留四个路口。这是过去村里先人为了抗击外地土匪才建成的这个样子。坑塘一圈栽植了槐树、楝树、柳树等各样杂树。我们每次捉蝉通常从我们第九生产队炒饲料屋后那几棵大柳树开始,顺着坑塘由南往北,到了寨墙西北角再往东,东边第八生产队大桐树院子是片空地,第八生产队多在这里拴牲口。因牲畜粪便多,这里常是我们捉蝉的重点区域。离开桐树院子,转而向南,一直转到前村几个生产队再回北,基本上把全村转了一遍。
我们用手电筒一棵树、一棵树的来回搜寻着蝉的踪迹。发现了蝉,我们立刻用手去捏,随后放入铁桶中。遇到爬得比较高的蝉,我们就借助竹竿硬生生的把它们捅下来。大约十点多的光景,我们才结束战斗,凯旋而归。每个人都差不多弄了半铁桶的蝉,这个时候才觉得有点饿,赶紧各回各家去吃大人留好的饭。
我每次捉蝉回家,我娘都还在等着我吃饭。她接过我的战利品,先用水把蝉冲洗几遍,然后沥干水分,再倒入烧热的铁锅中。那时候,家里不比现在各种调味品丰富齐全,要什么有什么。但见我娘从一个红土色的瓦罐里舀了半勺子猪油,又切几个红辣椒放入锅中,来回不停的用锅铲翻炒。待炒至金黄色,撒上一撮盐,又翻炒几下,随后盛到一个铝盆里。闻一下,香喷喷,连皮塞进嘴里,辣乎乎,又脆又焦。我娘告诉我说:“孩子啊,多吃点吧。蝉可有营养啊,三个蝉能顶上一个鸡蛋。你吃10个,就等于吃三个鸡蛋。”我问娘:“你怎么知道三个蝉顶一个鸡蛋呢?”娘说:“咱村的曹国尚在大城市工作,他有一次回来探亲,亲自告诉我的。他还说,大城市的人,一下班都到马路上去捉蝉。”听了娘的话,我捉蝉的信心和劲头越来越大。每天一小盆,大人吃,小孩吃,还用它夹红薯面馍吃。每次舔着油油的嘴巴,我都感到意犹未尽。
白天捉不到地下的蝉,孩子们又无所事事,只好打树上蝉的注意。这些已蜕变的蝉长有翅膀,它们飞的高高的,非常灵敏。想轻而易举的逮住它们不是易事。我们小孩子家曾想过不少招数。我们尝试过椿树胶、桃树胶去粘。不知这些胶是含有异味,或是不够粘,我们实验多次都收效甚微。
有大人说,用马尾丝做束子,绑在一根很长的竹竿上,可套蝉。我们小孩子家就是好奇,立刻付诸实施。要做马尾丝束子,必须找来马尾丝。马尾丝从哪里来?从马尾上拽。拽马尾丝是一件危险的事。那时候,生产队里饲养着几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它们常拴在村西头坑塘边大树下。我胆子比较小、看见高头大马就吓得退避三舍。别再说去拽它的尾巴了。我的小伙伴曹石头很勇敢。每次需要马尾丝,都是他自告奋勇。他小心翼翼接近枣红马,然后用小手轻轻地给马肚子挠痒。待马沉浸享受舒服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拽住几根马尾丝就跑。虽说有多次成功了,可一次被马蹄踹出一丈多远,摔得鼻青脸肿,他的父母好吵了一顿。有了马尾丝束子,我们捉蝉就可以大显身手了。我们循着蝉的叫声寻找目标。有的蝉还真机灵,不等束子放在身边,就“吱”的一声飞走了。有的蝉多次用爪试探,一点也不肯钻进束子里。一旦发现蝉被束子套住,我们常大气不敢出,轻轻地拉动竹竿,待束子一拉紧,蝉再也逃脱不掉。这个时候。甭提我和伙伴们多高兴了。我们又是蹦又是跳,好一阵子才把蝉从竹竿上取下。
后来,我们又改进了捉蝉的方法。把铁丝围成一个圈,然后用绳子绑在竹竿上,最后在铁圈上套上尼龙网,做成一个简易的网兜,大大提高了功效。我们捕捉了更多的蝉,因蜕变的蝉不能食用,大人们就拿来喂了鸡。
我十一岁那年,家中大哥到镇上拖拉机站工作。他见多识广。一次,大哥告诉我:“蝉皮可治疗多种疾病。咱们新桥供销社大量收购。每斤一角五分。你暑假里没事,可捡蝉皮换点钱。”听了大哥的话,我立即把此消息告诉了我最为要好的伙伴曹来成。他听了也很兴奋,就说:“咱俩合伙干吧。同打虎共吃肉”。于是我们说干就干。从此,晚上捉的蝉也少吃了,多攒蝉皮。我们几乎天天掂着小袋子,拿着竹竿,不论早晚在村里转悠。
为了扩大战果,我和来成又把目标瞄准在村外一两公里的泥河大堤。当时泥河大堤杂草纵生,树木阴森。草丛中,时不时看到一些花花绿绿的蛇蛋。还有一些老鼠、蛤蟆、臭虫出没。可我们无所畏惧,每天天一亮就赶到大堤上。为了防止蛇钻进裤腿里,我们俩个扎紧裤管,一头钻进树林子,一棵树、一棵树的反复仰脖观望,甚至一些灌木枝条也不肯放过。逛了大半上午,脖子扭得又酸又疼,浑身乏力,可看着捡到的二三百个蝉皮,我们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蝉皮一天一天积攒,快到我们暑假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收集了一大背筐。我们把它拉到供销社收购站。看到我们带来这么多蝉皮,收购员先是吃惊,接着连连夸我们“真棒”、“有耐心”。一过秤,20多斤。卖了4元钱。手握四张崭新的钞票,我们心花怒放。要知道,当时二分钱就可以买一个烧饼、一个鸡蛋。我们一学期的学费才几块钱。我们用挣来的钱买了作业本、小人书、文具盒,令班上的同学们羡慕不已,班主任还让我们介绍勤工俭学的经验。
岁月冉冉,白驹过隙。随着我读初中、上高中,年龄渐渐增长,我已无暇,更无精力与蝉结缘了。尤其在高中一年级学习了法国昆虫学家法布尔的科普作品《蝉》后,我的心灵受到极大震撼,我为自己往昔无知肆意戕害蝉而忏悔,更对蝉坎坷一生的命运给予深深的同情。
法布尔说:“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个月下阳光的享乐,这就是蝉的生活。我们不应当讨厌它那喧嚣的歌声,因为它掘土四年,现在才能够穿起漂亮的衣服,长起可与飞鸟匹敌的翅膀,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什么样的钹声能响亮到足以歌颂它那得来不易的刹那欢愉呢?”
每每念及至此,我都心有戚戚焉。蝉,多么可爱的小生灵啊!生活在暗无天日、阴暗潮湿的地下,向往光明,追求理想,多年的痛苦煎熬只为等到那化茧成蝶一个月的狂欢。它对人无所求,用生命的绝唱陪伴人们度过炎热的夏天。人啊,怎忍心把它做成金蝉宴,把它的理想扼杀在襁褓中?
此刻,窗外高高的树上,一只只蝉正放声歌唱,它们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生命的轮回。我赞扬崇敬这一伟大的生灵。感谢蝉丰富充实娱乐了我童年的时光。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曹越迪,男,出生于1970年12月,中共党员。目前在项城市新桥镇政府办公室工作。大专文化,中共党员。1992年8月在新桥镇政府工作至今。
喜爱文学,喜爱新闻写作。曾在《半月谈》《新华社内参》《每日电讯》《河南日报》《保密》杂志等新闻媒体发表文章多篇。曾编撰《新桥镇村志》《新桥镇政府年鉴》。喜欢收藏各类图书和其他古物。家庭没有任何背景,不求闻达,只求心灵宁静和快乐。时年半百,一事无成。只有看书爱好未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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