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观中医(上)
中医属于一种对偶性哲学,其基础是阴阳对偶学说,而阴阳交变之代数本质,就是二进制的0与1互相生化、代替、叠加、消长之结果。《黄帝内经·素问·阴阳离合论篇第六》曰:
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万之大不可胜数,然其要一也。……知其要,一言而终;不知其要,流散无穷。
从中医之研究方法与世界观来看,中医就是建立于阴阳五行学之上的一门哲学,而超出了科学之范畴。
《易·系辞下》曰: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包牺氏即伏羲氏,传说其根据天地间之自然规律,观测自身与身外之物创立了先天八卦,可说是参性命之理,寓养生之道。这种“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之实验模式,使得中国传统医学之实验方式以内证为主,而非解剖小白鼠那样的西医器械式。
内证,即向内(自身)求证。据《道藏》记载,中国古代的修道者修到相当高之程度后,便能在静坐之时,看出自身之经络、脉理、穴道以及血液运行之线路,因此他们能够创立脉络学说与针灸术,并最终形成中医体系。中医的始祖之一是黄帝,而黄帝又被道教奉为三祖之一(另二祖为老子与张道陵),因此,也可以认为中医起源于“道”。
相比较而言,西医属于科学,其目的是为了促进技术,西医实验依赖仪器,离开了仪器其很难发展。而内证式的中医实验依靠内观反视,需要学习者有很强的归纳、抽象与推理能力,这就好比数学,有纸笔就够了。中医学者刘力红认为,西医的教育方式是在学校里复制“产品”,故社会上西医盛行;而中医教育只适合门派式之师徒传承,强制要建立中医学院甚至大学,似乎有违中医门庭文化的发展之道。此外,中西医之区别还可以用“心境”一词来诠释。心是主体的,是主观意识;而境是客体的,是客观环境。因此,“心境”合璧就含有主观意识对客观世界、客观环境所作出之反应。对科学史稍作了解就可发现,产生于西方之近现代科学,几乎都致力于对“境”之改变,并相信“境”对“心”有绝对影响力;而东方之智者们,却将其绝大多数努力放在对“心”之修炼上。儒、释、道之学问无不强调内环境,因为内因才是根本,是变化之根据,而外因是变化之条件。对于条件,能够接受甚或忍受,这就行了。圣人讲知足常乐,就是强调修心。
《易经·系辞上》曰: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中医是形而上的,是道;西医是形而下的,是器。所以中医不靠工具,而西医必须使用工具。中医认为:“气聚而有形。”形而下则构成有质量、有体积之实在器物。而气在聚合之前,却处于无形之状态。可见,现代科学所讨论之领域,实际上都是气聚合以后的形而下之领域。
《黄帝内经·素问·八正神明论篇第二十六》曰:
上工救其萌牙,必先见三部九候之气,尽调不败而救之,故曰上工。下工救其已成,救其已败。
《黄帝内经·灵枢·九针十二原第一》曰:
粗守形,上守神。神乎神,客在门。
上指良医,粗指庸医。神是无形的,是形而上之道;而形是形而下之身体。因此,会“治病”的医生都是下工,是庸医。在疾病未成形之前就将其消灭,只有上工才做得到。良医是守神的,而不单单是治病的。守神就是治未病,即未成形之病。同理,良师应该是传道的,而不单单是解惑的。
关于内证式研究方式,作者再多讲一些。《宇宙极问——量子、信息和宇宙》一书在第五章中道:
惠勒教授在讨论量子力学基础时,多次利用了思想实验的方法,这个美妙的传统可追溯到量子力学的诞生之日,海森堡就曾提出伽马射线显微镜的概念。在波尔和爱因斯坦的争论中,思想实验的应用更是到达顶峰。
此外,该书其他章节仍有思想实验之话题,如第八章等。该书是一本论文集,用以纪念美国著名物理学家惠勒(Wheeler,1911-2008年)教授或试图解答其曾提出的关于量子与信息等高端难题。全书共分十四章,分别来自当代欧美大学之著名学者(以研究量子力学为主)。从上述引文可见,欧美不少著名学者从狭义相对论产生之二十世纪初开始,似乎越来越认同内证式的思想实验。实际上,由于现代高科技基本上离不开现代数学,而现代数学之抽象,使得整本数学书中唯有的数码只怕就剩下页码而已!如此高度之抽象,想要实证,是很困难的。这只怕正是当代前沿科学家、物理学家亲睐于内证式思想实验之根本原因。
内证式的思考绝不落后,也不会过时。在此介绍一则惠勒教授之轶事,以为补充。1981年,惠勒访问中国,并观赏了舞剧《凤鸣岐山》。其中,惠勒了解到姜子牙挥舞着指挥一切的“无”字旗之含义为“Nothing”时,显得十分兴奋,认为这正与其所倡导之“质朴性原理”相合。更令其吃惊的是,翻译告诉他,老子《道德经》早就说过:“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惠勒听后感慨道:
现代物理学大厦就建立在一无所有之上,从一无所有导出了现在的所有,没想到的是,近代西方历经数代花费大量物力财力才找到的结论,在中国的远古早已有了思想的先驱。
由于震惊于中国古人之哲学观,惠勒对中国人充满了好感,他在中国演讲中鼓励台下的中学生道:“我想在你们中间会出现这样的人,他们的伟大发现将超过波尔与爱因斯坦。物理学并没有结束,它正在开始。”伟大的思想总是惊人地相似,丹麦物理学家波尔(Bohr,1885-1962年)也将太极图作为家族徽章,而分析心理学之创始人荣格曾在《现代人的精神问题》一文中说道:
东方的典籍在10个世纪之前就向我们介绍了哲学上的相对主义,而新近才在西方开张的非决定论思想,却正是中国古代科学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