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君 | 感谢你们,来过我的前半生
离开上海之前,我最后一次见到贺涵,他就站在马路对面,捧着这些年,他职场打拼,浮浮沉沉留下的最后一点实实在在的傍身之物,看着我,面含微笑,仿佛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阵轻描淡写的风。
我喜欢他身上这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的淡定,还有从容。
在最艰难的时候,是他的这种沉着冷静扶持着我,一步步走过困境。
或许,这正是我不知不觉爱上他的原因,或许,这也正是唐晶对他念念不忘,情有独钟的缘起。
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我和唐晶喜欢读亦舒的小说,她说她很想成为亦舒笔下那些独立洒脱,精明干练,不依靠男人但是不仇视男人,不刻意追求但是总能遇到最称心的一位男士的职场女性,走起路来都仿佛带着一股凛冽的风。
后来我眼睁睁地,一日一夜地看着她渐渐地,真真切切地将自己活成了亦舒女郎的样子,她钟爱的衣服颜色,都是毫不花哨,毫不张扬,内藏乾坤,气质独特的黑白灰,而我呢?
我没有那样的宏图大志,我只想做一个地地道道的,无功无过的,安于所遇的小女人,一个穿红着绿的,有时情不自禁揭竿而起,有时冷漠悲观,呼天抢地的七十五分的女人。
后来她遇到了百分百先生贺涵,我遇到了让我衣食无忧的陈俊生,我们都没有太多遗憾。
亦舒说,求仁得仁,是为幸福,我们仿佛是应该感到庆幸和幸福的。
但是我们都忘了,如果生命真的轻而易举就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那还要漫长的后半生何用?
如果人生,真的就这样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平铺直叙,那到底是一出皆大欢喜的喜剧,还是惨绝人寰的悲剧。
结果,我和她爱上了同一个男人,每每想起,总觉得世事无常,啼笑皆非。
命运真是个丑八怪,是个顽皮鬼,她手里拨弄着透明的丝线,让一些八杆子打不着的人,让一些想起来都滑稽透顶的感情,错综复杂,藕断丝连地串通起来。
我确实对不起唐晶,因为她从来都不曾对我设防,为了让我的人生柳暗花明,她思前想后,两肋插刀。
但是,我从来不会觉得后悔,并非我认为我一定是对的,我只是觉得,在当时的情形之下,爱上这个热情、坦诚、大度,而又沉着的男人,是势在必行。
我不是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机器人,不是一个麻木的玩偶,我只是一个,软弱的时候希望有一个人替我周全;寂寞的时候,希望有一个人给我信赖;悲观的时候,希望有一个人给我肯定的女人。
如果当初,换另一个男人,填补了我人生那一段最意外、最尴尬、最空洞的苍白,我想我也会对他动心。
我忽然想起亦舒的一本小说的名字——“我们不是天使”,幸好,我不曾让自己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魔鬼。
我唯一能够做的,就是不在那些疮疤上面,继续撒上一把盐。所以,我选择离开。
其实,能够做出这个决定,还得感激那个给我推荐《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这本书的人,他告诉我,我眼前的困境,能够在这本书里,获得启迪。
于是,我就遇到了那样一段话。
「和特蕾莎在一起好呢,还是一个人好呢?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检验哪种抉择是好的,因为不存在任何比较。一切都是马上经历,仅此一次,不能准备。好像一个演员没有排练就上了舞台。如果生命的初次排练就已经是生命本身,那么生命到底会有什么价值?」
米兰昆德拉没有给出答案,或者说,谁都无法给出答案,因为对任何人来说,生命只有一次,所有的决定,都只能在彼时彼刻,指引一个方向,至于是对还是错,永远无法在第一时间获得确认。
也许这种茫然不解,就是选择的存在价值本身,既然无法裁决,那就只能听从自己当时当地最迫切的心声,那就只能去经历。
时至今日,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愧于心。
这漫长的前半生,我爱过,恨过,愤怒过,忧郁过,憧憬过,得到过,也失去过,但是我仍然感激上苍,因为他没有让我山穷水尽,没有把我,一巴掌拍得死死的。
像任何人的前半生,我并不是一个例外,遇到过许多值得付出真心的人,但不是每一段感情都要强求一个结果,也许,没有结果本身就是最好的结果。
人生,我们从来都不能预先准备好,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业,大多时候,不过是逼上梁山,不过是,水到渠成。
如果真的三生有幸,那么错过的,会再相逢,遗憾的,会得到补偿,介意的,会云淡风轻。
今天,我站在一座与上海隔着一千多公里的城市的星空下,听见海浪簌簌在响。
晚风轻轻吹过来,我的前半生已化成了梦幻泡影。
我摊开手,紧紧握成拳,来日方长,我所有的,不过只是一段不知深浅,不知长短的后半生,但是我再也不会心怀忐忑,局促不安,因为我从前的所有起起落落,已经将我从卑微的深海里撑托起来。
幸好,我还有一个愿意与我一同披荆斩棘,同甘共苦的自己,这不是可怜兮兮的自我安慰,而是千帆过尽的从容淡定。
也许这,就是唐晶,贺涵,陈俊生,甚至是凌玲出现在我前半生里的全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