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麓书院里的另类世界(其二)

我一直不大懂萌宠们的世界,更无从理解爱猫爱狗的人。我心底里瞧不上宠物,譬如一只猫,或者一条狗,它如果仅仅是一只猫,或者仅仅是一条狗,我感觉它是好的。但只要作了某人的宠物,就很难得我的欣赏了。原因很简单,那猫,那狗,只是某人的附属物罢,终其一生,只为某人而存在着,实在没有意思透了。

最近有一部电影很火,《一条狗的前世今生》,我在网上也看了。无非是借狗事说人世,道尽世事沧桑与生存的意义。人的世界总难以读懂,但猫狗的世界却来得直接和单纯。

南麓书院里永远不乏猫的存在。

从涵芬楼前过,一只毛色漂亮的黑黄白三色猫倚靠在天蓝色的垃圾箱旁,两只眼睛警惕地望着从它身边匆匆而过的人群。有学生好奇地在它面前伫足,小心翼翼地看着它。小猫一动也不动。许是饿了,我想。它大约是想在垃圾箱里翻捡一些吃食吧?可看它浑身整洁,透着小清新的样子,实在不像一只会饿饭的猫,它多半是负气离家出走的小萌宠。当着人面,现在还拉不下面子跳入垃圾箱里寻食呢!我默不作声地从它身旁走过:这小家伙只要在外面受点罪,自然会乖乖地回到主人身边去,真的不用担心!这猫有时候也有叛逆期的。

书院居南山之麓,山里是鼠类们繁殖的天堂,也是猫的领地。高山流水小区里好多人家都喜养猫,不为别的,为避家里的鼠患。我的同事们好些也养,偶尔会在他们的微信圈里看到晒出的萌宠们的美照。或慵懒里伏在沙发上,或安适地憩于主人的膝头,好不惬意而幸福。无生存之忧的猫们,过得优雅而从容。譬如我这般生活得匆忙而窘迫,实不及做一只猫来得幸福。

每日里,在南麓书院走来走去,常常与猫们不期而遇。

早上的猫带着意犹未尽的兴味,从书院的树丛里钻出来,两只前腿往前伸,身子曲起弓型,狭路相逢,只“喵呜”一声便走开去。这家伙不知晚上到哪里去浪荡了?估计现在趁着主人晨起才急着赶趟儿回家吃早餐吧!

初夏的正午,阳光暖烘烘的,直惹得人昏昏欲睡。放学经过体育馆门口的停车场,一只胖胖的大黑猫懒洋洋地伏在车屁股后面,不知是贪凉躲阴,还是闲散惯了?休息也不找个好地,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摊在地上眯觉,实在有些胆大妄为的味道。不知怎地,忽地就想起了东晋那个放旷不羁肆意怪诞的阮咸。这席天幕地的猫倒颇得名士范儿。哪里瞌睡哪里眯,随心所欲,率性而行!

书院里猫多,故事也多。傍晚去惜农堂就餐,取道琢才馆,见好几个女学生半蹲着围住一只柔弱弱的小奶猫。看样子,那猫估计是山里野猫刚产下不久的幼崽儿,不知何故,弃于琢才馆前。琢才馆是高三学生的教室,把幼崽往琢才馆前一丢,也不管这作法合适不合适,这猫妈妈也太拔苗助长了些。须知进南麓书院,得从小雅堂里开始进阶,其次过渡到大雅堂,最后才至琢才馆。

一个女学生怜惜地摸摸小猫的背,嘴里不住地嘟囔着:好可爱呀,你看它的样子!一时女学生们又喳喳地讨论着是不是要把小猫带到寝室里养起来。我慢慢地走过去,每只猫都有每只猫的命运,我实实无力承担别人的命运,哪怕它是一只猫。

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女学生的惊叫声:“啊!”我转回头一看,小奶猫不知怎地,向女学生伸出了爪子,划伤了她的手背。几个人不知所措地直起身子站起来,嚷嚷着陪受伤的同伴去医务室看看。只一瞬间,一只大灰猫从琢才馆前的树丛里蹿出来,叨起小奶猫,箭似地飞远了,看得女学生们目瞪口呆。

猫的世界,人永远不会懂。你所给予猫的怜爱,并不见得猫会领情。我敢肯定,那绝对是一只偶然迷途于书院里的山中野猫。山野才是它的归处,野猫是不耐烦人的怜惜,为着人的怜惜里多少含着点控制的味道。我暗自为那只小野猫和猫妈妈的智慧而叫好。要在人的怜惜下全身而退实属不易。野猫是书院里的过客。

晚上九点半后,书院开始沉静下来。路灯打在树上,地上的树影幢幢,我踩一地的树影而归。

日日夜行,我已然习惯。当然,我习惯了女生沐雨楼台阶下常常尾随我蹑足而行的黄猫,我也习惯了隐绿楼的石墩上赫然而蹲的大黑猫,那眼睛如宝石般在黑夜里闪亮,看得人心里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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