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十首（34）
无关】
走在街上，积雪盈满道路
间或有冷硬的冰棱，风质朴而冷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存在的色彩鲜明
感到自己确实是存在的，也是幸福的
因为独立而感到无边丰盈，偶尔，他更喜欢独处
通向未来的道路尚未完全关闭
也许是感冒后忽然畅通的鼻子
或者是路边闪烁的霓虹
也许是天边的一钩新月，路边见到的雪人
或者刚刚盛宴过后残留的美好印象
他对自己说，就连不愉快也是存在的证明
为什么感到幸福，再回首却想不起来了
也许无关以上全部
也无关无关
生日】
当你说起生日，就好像说到了
祝福，长寿面，蛋糕，蜡烛
或者雪花，凤凰，良夜深情而绵长的吻
低垂的松枝，如同一次延亘已久的招手
或者露珠，五十二度酒与美丽蝴蝶
但这些都不是，乃至也不是爱，不是生命
而是远离人群，远离自己，与自己告别
在秋风乍起的时候。多年以后
容颜迟暮，霜花点缀你的长发，你从雪中归来
你置身镜中，你也将不能体认自己
就像在一轮弯月下，有一个人走近你，步履不停
但从没有到达。你与另一个你不断错过
更多的是无法自圆其说的孤独
不悲不喜，只在静谧与澄明中达到完满
玩月塞上城西人鱼健身房游泳吉祥斋吃酒及肉为余庆生明烛天南日晚三百杯乘醉著黑棉袍红卫衣与酒客数人欢歌牛街往万达影院观南方车站的聚会】
月亮是一块柠檬糖，甜酸无度，圆缺有时
仿佛一生的烂漫。此刻我们多么像雨滴
落在塞上城，抑或一座阴雨连绵的南方城市
雨中，顶好做一只青蛙，把心情谱成绿色
追随藤蔓植物的脉络，亦是一种奏鸣曲
沉默是一切喧嚣，欢乐是所有悲伤
我在高原，与风交换酒杯。你比自己更婆娑
风乎玉泉之上，泳乎人鱼，饮乎吉祥斋
同一座城市，生辰与我相同者二十有一
独我一人蹉跎年华。岁月忽已暮
人走在歧路。在十字路口栖止
像一本翻开的书，情节停在此刻
世界悬而未决，像一个世纪之问
临水照花，你比达摩克利斯之剑更动荡
我见你如见青山。且点燃一只蜡烛
烛影凌乱，人潮来去。女水饺与男薯片
各自匆忙，分别羁旅，尽力缠绵
在过期之前。唯有忧郁永恒
生活中发生的事情，电影中也曾经见，并且反复
直到用尽所有比喻。依旧是多年前的草草
雪中】
你从雪中走来，仿佛一个句号
或者神祈，独自穿过整个北回归线，分割日星
雪照亮了你的前路。借助此光，你坼裂旷野
与茫茫雪原。大风吹乱你与你的道路
以及你怀揣的三十两黄金，悉皆抛掷于阡陌
只把过往贮藏，就像一瓶酿了许久的女儿红
可以敬往事，酹江月，发思古之幽情
在好望角，在风陵渡口，在地球的任意一边
你走过山山水水。在风雪中感到恍惚
容若这是一场梦。醒来后，你仍一无所求
在星辰的旋律与体内的寒流中，语言稀疏
如梳篦。在时间以前，雪花封冻原野
世界越来越纯粹，更趋向一种理念——
相遇的人一再相遇，错过的人再不相见
众生平安喜乐图】
麋鹿挂满天空，姑射神人行走在蕉叶下，以角饮酒
林木倒立，饱蘸水中虬曲影子的墨汁，泼成山水
并在其中得到暂时的宁谧与雍穆，恰似冬日夜色的温柔
桂花芳馥，珐琅美丽，暮色高古，日月更显绵长
水晶宫中，太阳、星群、鸟、十二月与木马次第旋转
穷尽孤独的可能，有如质数相仍，但并不突兀
梦游人从难解的梦境中醒来，开始四处游荡
在北中国，他们只需要很少的睡眠、茶叶与无伤大雅的玩笑
向来如此，而后关河冷落，美人迟暮，西风残照
半人马、占卜师与女歌手，以及小丑
都太过匆匆，来不及再次相逢，且画上尾声
生命是一座游乐场，光影跌宕中，他独自一人离去
花潮涌动，仿佛目送有情，在河流的转弯
众生喧哗，独他一人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
579路】
傍晚，当你在杏坛路南口下车
走下579路公交车，看到旁边的公交站牌上
灯光勾勒出树叶的窸窣影像，更多源于自然
树影婆娑而斑驳，风吹动影子，如同絮语
时间倒流回夕阳西下时候，面容清冷
你经过，如同彗星
乘此车，你们去铁锅一居吃饭，或马甸桥的某家理发店
去牡丹园站倒换地铁，辗转至朝阳区
去清华大学寻觅荷花，但意不在荷花
忽然下起了雨
沿途经过月球、水星、土卫六
穿越过大半个太阳系
最后抵达颐和园
少年时出发，归来已白发苍苍
一九年听歌三万余有感】
听遍所有歌曲，依然无法慰藉自己的一生
独自一人举起火种，把祭坛点燃
明月照耀九州，而你身在城阙
虽然清梦呜咽，纵然劫难反复
听遍所有歌曲，依然无法温良往事的记忆
有些事只适合遗忘，独自成全，默然欢喜
把钥匙珍藏，反锁半生，任由故事如念珠散落
向众人说再见，相忘于江湖，不再反顾
听遍所有歌曲，依然无法格致万物的韵律
反复临摹一种感情，如同临习字帖
构筑一万个榫卯结构的“之”，有若斧劈皴
宫商角徵羽，唯有沉默可堪听
听遍所有歌曲，依然无法捭阖天下的情事
爱很简单，爱人却很难。恨也是如此
白云之上是蓝天，蓝天下望是碧水
于是你保持了自己的倔强
元旦】
大抵是这样
欢笑中的欢笑
故事中的故事
风中之风
冰与火
红与黑
河流与岁月
歌吹与物语
愧怍不比自豪更多
傲慢不比偏见更少
气球一样飘逸
长江一样浩荡
互相说元旦快乐
在一年的尾声
写在呼和浩特地铁一号线】
天上驾着彩虹的天桥，塞外通了虬龙的地铁
地铁以三种语言次第播报站名，中文，蒙文，英文
把玉龙作为吊环，奶牛斑点作为护栏图案
地铁是奔驰的母牛，是奔腾的玉龙，是灭亡而重生的剑齿虎
各样的人都坐上了地铁，八角形的，茴香的，还有
淑静的女孩，带着孙子的老人，放学的学生，休闲的情侣，抱着狗的女人
从乌兰夫纪念馆到摩尔城不过十几分钟，到万达广场也不过二十分钟，生死就在一瞬
在某一个选项出站口，万达广场迎面向你扑来，是一阵风
“千里江陵一日还”，与二三童子
食乎德庄火锅，风乎广场，咏而归
归程人渐杳，不知为何你想起了北京地铁所见的一幕
一女子坐在地铁上一边发消息一边痛哭，时已深夜
面孔如同外力作用的易拉罐，开始扭曲
以及那次末班地铁，辗转流离终于赶上，但依然不足以言人生
七步诗】
第一步，我穿过天堂与地狱，两处都空空荡荡
鬼神何方，人又将去往何处
第二步，我在万古与瞬息之间，风起云涌
今夕何夕，请回答二零二零
第三步，我回荡在阙如与充盈两边，如同光影交错
枯山水，胧月夜，与尔同醉岳阳楼
第四步，我踟蹰在蔚蓝与金黄中间，徙倚欲何依
把颜色归还焉支妇女，把辉煌归还苍茫落日
第五步，我往来前世今生，回望往事如断崖
岁月催人老，甚至没有岁月，人是自己的逆旅之地
第六步，我徘徊在爱恨两端，爱过又忘记，恨但不能持久
人心惟危，你之所爱正为所恨
第七步，我逶迤于虚实边缘，如城堞凹凸
倒过来，你把自己又活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