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评诗话】重庆万州|王淼:《梨花》和《寒食》 / 开普饭

鲁西诗人，以诗歌慰藉心灵

《梨花》和《寒食》

王淼

前人有些诗，诗意近似，而境界不同。如苏东坡的七绝《梨花》：“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这是因梨花柳絮而触景生情，叹人生无常，意境并不怎么开阔。但其用词遣句，还不脱文人本色。后来贾似道有一首七绝《寒食》：“寒食家家插柳枝，留春春亦不多时，人生有酒须当醉，青塚儿孙几个知。”这也是由春景短暂而引起的牢骚语。尽管作者贵为右丞相，其后还被尊为太师，可是这诗的口吻却非文人腔调，而是道地的无赖儿郎了。

我之所以引了上述二诗，目的是想在这里说明：如果不是刻意作伪，比如，热心人故作冰雪文，巨奸偏作忧国语，那末，古人所谓“文如其人”(或“诗如其人”)，不无一定的道理。不是么?贾秋壑对于平章军国重事并不热心，热心的是揽权势，斥异己，玩姬妾，斗蟋蟀。他在西湖葛岭依湖山之胜，建筑了半闲堂，又造花园称之为养乐圃，在苏堤还建了后乐园。明明是先天下之乐而乐，他却以“后乐”自欺欺人，干尽了钓名沽誉的事。时人云：“朝中无宰相，湖上有平章”。但这位“平章军国重事”的“师相”却又是神经衰弱的，那时有人写了一首诗:“杜鹃呼我我归休，陆有轻车水有舟，笑煞西湖湖上客，醉生梦死恋杭州。”蟋蟀宰相怀疑这首诗讽刺了自己，当即派人去谋害那写诗的人。他平生最害怕的是“虏兵深入”，因为这会打破他的沉迷于逸乐的梦境。也正为此，他发出了“人生有酒须当醉”的梦呓。他的担心，和忧国忧民的苏轼由于宦途蹭蹬而感时伤事，自然是大异其趣的。

我们正可以通过这样的分析，认识到明代郎瑛评述《梨花》和《寒食》两诗“同意而皆妙”，这其实颇不恰当。这两首诗，应该说是诗意近似而诗心大异的。

诚然，出发点不同，即使写的是同样的题目，内容往往歧异。汉高祖刘邦咏大风而思猛士；汉武帝刘徹咏秋风而思美人，虽然作者都是帝王，并且还有直系亲属的血统关系，其所歌咏的也都是以风为题，而诗心所系却有这样的不同。

不仅此也，即使同样为了表达某种意境，在选字择词之际，也往往会因人而异的。仇兆鳌在《杜诗详注》中引述王彦辅所说的一个故事：在一个寺院的墙上，题了杜甫的《曲江对雨》诗，诗中有一句是“林花着雨胭脂口”，末一字已漫漶不可认。苏东坡、黄山谷、秦少游佛印四人同游此寺，各想一字补上。苏补的是“润”，黄补的是“老”，秦补的是“嫩”，佛印补的是“落”。这所补的字，多少都显示了各人的思想与个性，但都不甚佳。后来翻开杜工部集一看，原来是个“湿”字。大家都赞美这 “湿”字下得好。林中花朵被雨所浸，正如胭脂被水沾湿一般的鲜艳，只有用“湿”字，才能恰当地而又活泼泼地写出“林花着雨”的境界来。

上引的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作家凭自己对生活的观察来写诗，但观察有深有浅，加以各人的秉性、修养、文学造诣也不尽同，因此在诗的表现形式上，用字遣句上，都有很大的差异，这也是不足为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