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军：险韵出奇

曹景宗(457年~5o8年)，字子震，河北新野人，出身将门，以勇猛闻名，后随萧衍起兵，南征北战，为梁朝开国元勋。其后又被委以重任，抵御北魏，战功赫赫。

梁武帝天监六年(507年)四月的一天，建康光华殿，钟鼓齐鸣，丝竹并奏。大殿上下，文武列坐，酒肉香气四溢。武帝萧衍正为征北大将军曹景宗举行庆功盛宴。

上年冬，北魏中山王英侵犯钟离(今安徽凤阳东北)，曹景宗与豫州刺史(河南东、安徽北一带)韦睿奉梁武帝诏令驰援钟离。天监六年四月，曹、韦利用淮水暴涨，又起狂风之际率梁军乘势攻击，大破北魏军，俘敌五万人，马牛驴骡不计其数，班师凯旋。

盛宴之中，雅好诗文的梁武帝命左仆射沈约分韵，君臣一起吟诗联句。沈约是当朝文章泰斗，精通音律，撰有《四声谱》，所谓阴平、上声、去声、阳平四声。梁武帝平日作诗，不肯受这种声韵的严格束缚，但想到今日饮酒吟诗联句，不过为了消遣助兴，无妨这样讲究一下，尽成文字游戏而取乐。

沈约受旨，当即拈出若干字韵，分给文武们依韵赋诗。舞文弄墨，本是文臣们的看家本领，一时间曹景宗这个庆功宴的中心人物便被凉了起来。曹景宗性情暴躁好动爱争强斗胜，见沈约给众文武分发字韵，单不给自已，以为沈约看不起他。

曹景宗心中不平，一脸怒气，向武帝请求说“陛下，请让臣也赋诗一首。”

武帝笑笑说“将军以勇武闻名天下，当世名将，何必要在吟诗作赋上与众人争胜！”

曹景宗时已半醉，哪里肯听，执意要分韵赋诗。武帝不便扫他的兴，让沈约分给他字韵。此时此刻，沈约手中字韵分发几尽，只剩下“竞”、“病”二字，便结了曹景宗。

“竞”、“病”二字，是生僻的字韵，就是诗坛老手也难措辞。热闹欢乐的宴席一下子冷场了。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曹景宗。有的等着看笑话，有的微微叹息，怕他醉酒生事，自找没趣。

曹景宗却视若无瞩，兀自手捏字韵冥思。他虽不是以诗文名世，平日也颇爱史书。在这庆功宴上，他要吟诗，自然想到他熟悉的历史人物，想到刚刚过去的征战。出征时，爷娘妻子走相送的哭喊声，凯旋时，鼓乐齐奏争相迎的欢笑声，都好像在耳边轰响。片刻恍若神思飞来，诗情勃发，他站立殿堂中央，声情抑扬地吟诵起来：

去时儿女悲，归来笳鼓竞。

借问行路人，何如霍去病？

这首五言四句小诗，用的正是“竞”、“病”两韵，语言虽极质朴，却率真明快，极其传神。一、二句的“去”、“归”创造出浓烈气氛，舍弃对征战的具体描绘，在诗间留下巨大的空白。三、四句设问，一个经历生死搏杀、凯旋荣归、踌躇满志的将军形象跃然而出。霍去病是汉武帝时的战神，曹景宗以霍去病自许，正表现了他的壮志豪情。诗如脱口而出，却如此浑成、严谨，可谓神奇。

曹景宗吟完读，满堂文武无不惊愕。武帝连声称赞，下令太史官收录史册。沈约等文坛巨子，酒宴上几乎再也没有别的话题，对曹景宗险韵出奇的小诗，赞不绝口，直至散席，也没有一人吟成一首象样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