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健:艺术团的经历,终生难忘……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改革开放大潮汹涌,文艺舞台繁花似锦。生活开始富庶的市民,对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日益提高。偌大的如皋,还没有一个正规的文艺团体。多年广播文艺编辑工作,使我积累了相当多的资源。于是,我向当时的如皋广电局党组提出组建一支业余广播电视艺术团的设想,不久,局党组郑重研究同意。电台台长徐远峰任团长,我任常务副团长。艺术团成立三年来,演出三十多场,观众达三万多人次,足迹遍及乡镇、学校、医院、部队、煤矿。所到之处,好评如潮,在演出成功的背后,发生了很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招兵买马”开始了。如城的张建平、张宇飞、李玉庆、吴旭冬、石小梅、谢小莉、张英明、陈建华、陈海霞、杨海静等文艺骨干成为首批团员,他们热情高涨,每周一、三、五晚上在如城益人桥五楼会议室排练。当时的乐队可谓中西混搭,有二胡、笛子、扬琴、大提琴、小提琴、架子鼓、长笛、单簧管、小号、长号、古筝、电子琴,于是便分成民乐队、西乐队。歌队、乐队队长名花有主,分别由张宇飞、张建平担任。舞蹈队队长的重担落在刚刚进台的电台播音员程老师肩上,她原为海安县歌舞团节目主持人,能歌善舞,是当仁不让的合适人选。首批舞蹈队由徐鑫鑫、陈文霞、严小红、崔玲玲、卢飞鸿、王芬、王丽丽等队员组成。我们邀请了文艺界老前辈李秀鸾、徐红为舞蹈队上形体课,排练《烛光里的妈妈》、《大海啊故乡》等节目,还排练了快节奏的劲舞《跟我来》。这个现代舞动作幅度大,劈腿、扭腰对于业余舞者有些难度。冰凉的地板上,席地而卧,大汗淋漓,体力消耗较大。还好舞蹈队的姑娘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从不叫一声苦。每天晚上都排练到十点多才回家,不少女孩的男朋友都意见纷纷,进了广电艺术团占用了谈对象的时间!还好,“半边天”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退却,也没有一个因为家庭的阻力而临阵脱逃。有一个王姓的老师新婚不久,怀孕已有近三个月,她竟浑然不知,那段时间激烈的、大运动量的排练节目竟然流产了。我们知悉后感到深深的内疚,她却坦然一笑:为艺术献身值得。
广播电视艺术团在如皋名声远扬,已成了一个“香饽饽”。虽然不发工资,只象征性地发一点演出补贴,文艺爱好者还是趋之若鹜,有的托人找关系想成为其中一员,我们坚持原则,逢进必考,确保了艺术水准。
那年夏天,大明乡顾庄村搞一个活动,邀请我们去演出。当时条件简陋,没有什么电脑灯、追光灯,村委会的空地上只有两盏二千瓦的碘钨灯。音响也是两只铁质的高音喇叭,可农民兄弟还是看得津津有味。晚上演出结束后,村委会在会议室犒劳大家。猪耳朵、咸鸭蛋、花生米、炒大肠、河鲫鱼摆了一桌,大家喝着啤酒,谈笑风生。没想到凌晨一点钟,我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周荣昌、张英明、杨太林等六人上吐下泻,都住进人民医院急症室。我和张宇飞闻讯前去看望,只见个个面色土黄,身子发软,打着吊瓶,只见仇桂生捂着肚子痛苦地说“我从来没弄过这交易。”回忆起来真是既好气又好笑。事后经了解,问题出在冷菜上,夏天温度高,农村又没有冰箱,冷菜早已切放在桌上,肯定是苍蝇叮了。那晚,我和张宇飞收拾道具,吃饭晚了,冷菜已一扫而光。不然,我们也难逃那一劫。
如皋丝毯三厂坐落在胜利乡,严厂长是个爽快开明的企业家,他专程来到广电局邀请我们去演出。其实,演员最大的乐趣就是登台表演,得到观众的认可。七月酷暑,下午大巴载着乐器、演员,浩浩荡荡开往胜利乡。艺术团成员第一次下乡演出,感觉挺兴奋的。到了乡政府礼堂后,严厂长领着一位四十开外的小个子中年人说:“这是我们蓝天不锈钢公司的刘总。今晚能否也为他们职工表演一场。”面对那双热切期待的目光,我们不忍回绝,几位团长商量后,大家一口应允,再苦再累也要满足职工们的愿望。于是,第一场晚上六点半准时开始,职工们排队入场,井然有序。九点第二场又准时拉开帷幕。演出过程中礼堂内忽然停电,演出停止,大伏天,闷热难当,后台没有风扇,没有空调,还要忍受蚊虫叮咬,舞蹈队的姑娘腿上都被咬得红一块、肿一块……半小时后,恢复供电,演出又接着进行。台下竟然还是黑压压一片,如雷的掌声是对大家最好的褒奖。演完后,蓝天不锈钢有限公司盛情款待,张宇飞开玩笑说:“哥们姐们,喝点白酒消消毒,不能再上急诊室了。”刘总频频举杯敬酒,感谢大家精彩的演出。告别时,还赠送每人一套精美的不锈钢餐具,以示纪念。
假如说一个业余演出团体一天演两场是个奇迹,而这个奇迹不久就被改写。一个月后,搬经文化站站长主动与我们联系,竟然是一天三场演出。演员吃得消吗?动员会上,大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异口同声“没问题”。于是,上午八点半第一场准时开演,歌舞演员脸上都化了浓油彩妆,为了节约时间,也不卸妆,下午、晚上接着演,连轴转,直到晚上第三场演出完,才卸下厚厚的油彩。十五个小时,女孩们细嫩的皮肤要承受这化学油彩的侵袭,这要做出多大的牺牲啊,这会令当今爱美的女孩感到不可思议。
1993年春节前夕的一个晚上,广电局局长杨松泉亲临排练现场传达指示:市领导研究决定派广播电视艺术团随市领导赴徐州煤矿慰问演出。当时剧团已有五十多人的规模,这么高规格有意义的演出任务谁也不想落下,怎么办?于是,团委会作出决定,乐队不去,用伴奏带代替,慰问团成员由石小梅、袁小琴、杨海静、徐林培、沈年生、朱琳琳、陈海霞、陈海燕、刘晓洁、丁蓓、李召辉等十五人组成,我担任领队。艺术团第一次承担这么重要的政治任务,第一次远离家乡演出,感到肩上担子沉甸甸的。
腊月二十,演出小分队准时出发。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陈照煌,市政府副市长汤建华带队,我们一行十五人乘坐市政府的面包车,一路欢笑一路歌,不知不觉到了徐州闫台煤矿。顾不上休息,我们便马不停蹄地到了礼堂走场,试音响。环顾舞台四周,包括地板在内,都有煤矿的特征——黑,这使得演员们舞蹈完毕,舞鞋和服装也尽显黑色。当晚,礼堂座无虚席,连过道都站满了人。矿工及家属们像过节一样兴奋。我和刘晓洁(后为市监察局副局长)共同主持晚会。整场演出掌声不断,笑声不绝,每个独唱演员一口气都唱了四五首歌,观众还意犹未尽,尤其是自创自编的《为您介绍》让身处异乡的矿工听到乡音格外亲切。临别时,矿长对慰问演出给予很高的评价,赠送每人一双矿工穿的高帮雨靴和五斤牛肉,这是他们对客人最好的馈赠。第二天大雪纷飞,气温陡降到零下十多度,返程并不顺利,市政府阚师傅驾驶的面包车从煤矿开到徐州市出现故障被拖进汽修厂,只好临时到长途车站租车。临近春节,车站人满为患,租到一辆破旧的中巴。车子开出去六十公里,中巴车又坏了,再返回徐州车站,重新换了一辆。天寒地冻,车子密封不好,嗖嗖的冷风钻进车内,大家冻得直发抖。有两个女孩带着黄军大衣,大家挤在一起,抱团取暖。由于车内温度极低,驾驶室玻璃上已结上薄薄一层冰,副驾驶点着蜡烛融化玻璃上的积冰,并不断用毛巾擦拭。深夜了,徐州往如皋的路上一片漆黑,沿路看不见一处灯光,看不到一家饭店,饥饿、寒冷侵袭,连热水也喝不上一口。最难堪的是中途解手,没有厕所,只能男同志在车子的左边,女同志在车子的右边各自解决。记得陈海霞解完手上车说:“这么冷的天,把我屁股冻疮都要冻出来了。”张宇飞说:“差点小便就成了冰条。”至今,我们都当成经典笑料……
经过二十多个小时颠簸,腊月二十五终于平安到家,闫台煤矿矿长专程打电话给市领导对这次慰问演出表示由衷的感谢,并给予很高的评价。市委宣传部部长陈照煌传达了市委书记柯文的表扬口信,我们为广播电视艺术团争得一份荣光!
那段时间在乡镇采访,我对如皋城西精神病医院医护人员默默奉献留下深刻的印象,她们每天面对精神失常、痴傻患者,有时甚至被病人打骂, “5.12”护士节,我带着广播电视艺术团十多位成员来到医院慰问演出。记得在一个四合院式的空地上,已坐满了医生、护士,还有病员,轻症者端坐在护士旁边,神情呆滞,重症者由专人看管依窗而立。一开始演出时倒也平静。轮到张宇飞演唱《敢问路在何方》,台下的两位女精神病患者激动得手舞足蹈;站在窗台后的重度精神病患者,也扯着嗓子唱:“你挑着担,我骑着马……”俨然成了二重唱,令我们捧腹大笑。后面的男声独唱几乎都是女病员“即兴”伴舞。演出结束,还有一些病员举手报告,要求上台演唱……第二天下午,医院曹恒胜院长打电话告诉我:“昨晚整个医院闹翻了,精神病患者个个兴高采烈唱着、跳着,不肯睡觉,医护人员折腾了一夜。”呵呵,可敬的白衣天使,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可是始料不及的事情,向你们致敬。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皋市广播电视艺术团那些同甘共苦、曲折有趣的演出经历成了大家挥之不去的回忆。那些曾经的团员如今都成了如皋文艺舞台的重要骨干,有的成了艺术培训机构的老师,有的考进艺术院校,还有的考上了公务员。可以说如皋广播电视艺术团是艺术的摇篮,发现和培养的一批文艺人才,也为如皋广电史增加了辉煌的一页。
往事如歌。广播电视艺术团的经历,酸甜苦辣,个中滋味,值得我用一生回味。
作者简介
季健,资深媒体人。中国朗诵联盟副秘书长,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南通市作家协会理事,如皋市作家协会主席,如皋市全民阅读大使。曾出版《岁月留痕》,《岁月留声》,《岁月留印》,《岁月留影》,《笔尖下的流年》等专著,主编《声入人心——我是朗读者100期文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