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渡舟:使用经方的关键在于抓住主证
《刘渡舟伤寒论十四讲》
---使用经方的关键在于抓住主证
《伤寒论》为东汉(公元三世纪初)张仲景所著,是一部实用价值很高的古典医籍。本书内容多能理论联系实际,理法方药兼备,体现了中国医学辨证论治的独特体系,成为后世医学的规范,它对发展中医学,指导临床实践,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伤寒论》实载113方,其方结构比较严谨,药味精炼,配伍有度,煎服得法,比起《内经》13方,有了新的发展,故被后世医家所推崇,获有“医方之祖”的称号。辨证论治是中医必须遵循的准则,理法方药的统一更是取得疗效的关键。《伤寒论》理法方药比较严密,所以运用得当,往往效如桴鼓。为了学习和正确运用经方起见,谈谈个人对抓主证使用经方的体会,抛砖引玉,希望得到同道们的指教。张仲景撰写的《伤寒论》,总结了六经辨证的规律,并于每一方证中,又厘定了主证、兼证、变证和夹杂证的层次,为正确地运用辨证论冶提供了先决条件。仲景示人临床辨证先抓主证,因为主证是纲,纲举而目张,从而对于兼证、变证、夹杂证等,也就自然迎刃而解。什么是主证?主证是指决定全局而占主导地位的证候。如太阳病中风的桂枝汤主证,是以发热、汗出、恶风为主;伤寒的麻黄汤主证,是以恶寒、无汗、身痛、气喘为主;少阳病的柴胡汤主证,是以口苦、喜呕、胸胁苦满为主;阳明病的白虎汤主证,则以烦渴欲饮、身热汗出、脉洪大为主;大承气汤的主证,则以不大便、腹满疼痛、潮热谵语为主;太阴病理中汤主证,而以吐利、腹满、饮食不振、自利益甚为主;少阴病的四逆汤主证,则以四肢厥冷、下利清谷为主;厥阴病乌梅丸主证,而以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呕吐与吐蚘为主。六经方证的主证,它是辨证的关键,反映了疾病的基本规律,是最可靠的临床依据。因此,我们对主证要一抓到底,抓而不放,才有实际应用的价值。只有先抓主证,才符合辨证的思维方法,才能进一步认清兼证和变证,分清辨证的层次,而使辨证的程序井然不紊。那么,什么是兼证?兼证必须在主证的前提下出现,它附于主证而存在,但又补充了主证证候的不足之处。举例而言,桂枝汤的主证为发热、汗出、恶风,如果兼见气喘,或者兼见项背强几几等,这便是桂枝汤的兼证。兼证同主证的关系起到了互相为用,相得而益彰的效果。如果我们只知抓主证,而置兼证于不顾,则就不能做到随证以应变,也不能随着兼证的出现制订有效的治法。因此,则使治疗脱离了客观,而不能有的放矢。所以,我们认为主证和兼证是并行而不悖的关系,主证反映病之常,兼证则反映病之变,做到知常达变,方足以尽辨证之能事。主证和兼证都随六经方证而出现,它们在病机上比较一致,分歧并不太大,其来龙去脉也较清楚,所以说有规律可循。至于变证则不然,它不受六经为病范围所约束,而以独特的灵活多变的姿态出现,它包括了伤寒以外的许多杂病。那么,什么是变证?变证指的是太阳病或者少阳病,由于医生误治,使原有的主证已罢,而变生它证,不能以正证名之,就叫变证。例如太阳病,在治疗上没有发汗,而误用了或吐、或下、或火的各种治法,由于治疗的差错,使原来的表证不复存在,而新的变证从此油然而生,可见它与上述主证、兼证的意义毫无关系。变证由误治而来,这是无容置辨的,但张仲景却有假借误治条件,作为病机改变的手段,以达到在伤寒中论杂病的目的。请看63条至70条的内容,就明显是围绕五脏的虚实寒热而论的杂病证治。这一点,我认为也是可信而不疑的。为此,对于变证宜从辨证的前提出发,不得拘泥在误治的一方面,而束缚了辨证的思维,致遗“守株待兔”之讥。那么,什么又是夹杂证呢?提到夹杂证,又必须从两种情况进行叙述,才能畅达其义。(1)由于人的体质不尽相同,如体有强弱,脏有厚薄,性分男女,年分老幼,这说明每人的个体本有差异,因此决定了感邪虽一,发病则殊的现实。为此,不能尽在外感上求原因,还必须从个体差异找根据,这就涉及到夹杂证的实质问题了。(2)在伤寒发病中,仲景早已提出伤寒有夹虚的小建中汤证,夹宿食的大承气汤证,夹寒饮的小青龙汤证,夹瘀血的抵当汤证。如此种种,不胜枚举。由于这一特点,而形成了新病与老病、标病与本病、表病与里病的交叉出现,所以,它的证情比较复杂,在治疗上有特殊的规定,不同于一般的治法。概括而言,《伤寒论》除六经辨证方法外,又分有主、兼、变、夹四种证候,这就使辨证有了层次,有了先后,使人开扩了辨证的眼界,提高了辨证的效率,我们不得忽视。《伤寒论》言不虚发,句句皆有实践根据。我们抓好主证,一定要细致地去抓,才能在实践中发生作用,而去指导临床治疗。为了说明抓主证用经方的重要意义,试以个人的临床治例说明如下:一贾姓的男患者,年53岁。症状是左腿肚子经常转筋,发作时聚起一包,则腿疼不能伸直。同时,患侧的大脚趾也向足心处抽搐,疼痛难忍。切其脉弦,视其舌红少苔。辨证为血不养筋,筋脉绌急所致。乃用:白芍24克,炙甘草12克。连服四剂,竟获痊愈。按:《伤寒论》29条说:“更作芍药甘草汤与之,其脚即伸”。我抓住了这个病的“脚挛急”主证,投用芍药甘草汤,故获得了捷效。陈姓女青年,25岁,未婚。患月经淋沥不止,已有几个月,面色萎黄,疲乏无力。父母忧之,请为之诊治。切其六脉滑数,舌色红,舌尖尤甚。问其睡眠,则称心烦难寐,偶尔得睡,而又乱梦纷纭,反增疲倦。索其前服之方,率为温补涩血止漏之品。细绎其证,参以舌脉,实为心火上炎,无水以制,故心烦而难寐;心主血脉,火盛则血不归经,而月经淋沥不止。夫心火上炎,实由肾水之不升,水火不济,心肾不交,为本证之关键。遂用:黄连10克,黄芩6克,白芍10克,阿胶10克,鸡子黄二枚。此方共服五剂而月经方止,夜间得睡,心烦不发,饮食增加,照方又服三剂,其病寻愈。按:《伤寒论》第303条云:“少阴病,得之二三日以上,心中烦,不得卧,黄连阿胶汤主之”。我抓住了这个病的心烦难寐主证,而又推论心火迫血不归经的病机,乃投用了黄连阿胶汤,出人意料地取得了疗效。不仅如此,此方还能治疗很多疾病。如我校赵生之父,年49岁,因患肝炎病来京治疗。当时使他最苦恼的是,口腔太干缺乏津液滋润,由于舌体缺乏滋润,发生板硬而卷伸不利,言语受到障碍。其脉沉弦,舌红绛而苔薄黄。初诊辨为肺胃阴虚,津液不滋,用叶氏益胃汤而无效,继投白虎加人参汤,效果亦不明显。此证属于阴虚津少,似无可疑,然服药数剂,毫无功效可言,使人困惑不解。于是乃详细问其饮食起居情况,答称夜间睡眠不佳,而心烦特甚,且失眠之后,则口舌干涸更为严重。余聆其言,结合心烦失眠与舌红绛的特点进行了分析,方知此证为心火上炎,肾水不能上济的病证,不清其心火,则徒劳无功。乃改用黄连阿胶汤,服三剂,即夜间得睡,而口舌干涸顿释。又治一崔姓妇女,年35岁。因产后患腹泻,误诊为虚,吃了不少补药,而病不愈。切其脉沉而略滑,视其舌绛,苔薄黄。初诊以其下利兼见口渴,作厥阴下利治之,投白头翁汤,服后不见效。一日又来诊治,自述睡眠不佳,咳嗽而下肢浮肿,问其小便如何?则称尿黄而不利。余聆听之后思之良久,恍然而悟,此乃猪苓汤证。《伤寒论》第319条不云乎:“少阴病,下利六七日,咳而呕渴,心烦不得眠者,猪苓汤主之”。验之此证,小便不利,大便下利,肢肿而少寐,与猪苓汤主证极为合拍。遂用:猪苓10克,茯苓10克,泽泻10克,滑石10克,阿胶10克(烊化)。此方连服五剂而小便畅通,随之腹泻止,诸证悉蠲。由上述治案来看,不抓主证则治疗无功,若抓住了主证则效如桴鼓。然抓主证亦非易事,往往几经波折,走了许多弯路以后,才抓住了主证。这种情况从以上两案就能很好地说明。我认为抓住主证,治好了病,也就发展了《伤寒论》的治疗范围,扩大了经方使用,使人增长才智,把辨证推向新的飞跃。为此,“抓住主证,使用经方的意义”也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