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回来的路【韩刚小说】
走不回来的路
作者〡韩刚 图片〡网络
离 婚
离婚后,云颜的体重一天一天下降。经济上的压力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来自世俗的眼光和议论。她最不能面对的是妈妈的眼泪。自从妈妈知道她离了婚后,每见一次就哭一次。爸爸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哥哥埋怨她怎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家里人商量。嫂嫂因为她一分钱也没向少荣要而数落她是傻瓜。并且不断的在爸妈跟前提示:离了婚的女人不能回娘家住,以免带回晦气。慢慢的她减少了回娘家的次数,也渐渐的不和熟人交往了。
她害怕一切关怀,探询,好奇和辛灾乐祸的目光。夜晚她开始失眠,脱发,觀骨高高地隆起,无数个睡不着的晚上,她的手不自觉地升向另一边,潜意识里她希望少荣能够回来,希望可以抱着少荣厚实的身躯。可是她的手一次次落空了。而在每次落空的瞬间,她的心都禁不住一阵痉挛。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哩……
云颜决定要走了。在她临走前的这个前夜,她来到夜来香,这里是她和少荣初谈恋爱的时候常来的地方。她希望在离开这个城市之前再能见上少荣一面,至于为什么想见他?她也说不清楚。
从8点到11点云颜一直在阴暗的角落里。温馨的恋歌在耳边萦绕。她的心却莫名奇秒的伤感。11点半,当云颜准备结账要走的时候少荣突然出现了。臂弯里扣着一个小女孩的手。看上去女孩还没有成年,起码要比少荣小十岁。云颜一直在角落里坐着,静静的注视着他们。当视线里的那两颗头慢慢地靠拢在一起,女孩的笑声飘进云颜的耳朵的时候,云颜悄悄地起身离开了。
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云颜的心像刚刚被捅了一刀似的。她说不清她为什么是这样?明明离了婚,和她再无牵无挂了,而且离婚也不是说离就离,而是离了三次才一刀两段,和他什么瓜葛都没了。
但她不由自己。
云颜坐在了马路边候车点的凳子上,她心里总是离不开少荣---
思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再不想再找男人,在她的灵魂深处再找男人那是可耻至极的事。一个一个找男人的女人是算不上女人的女人。而男人年轻的时候心花是正常的,只要年龄一大,他会自然改变的。她们两个恋爱了7年,结婚3年,能说要离就离吗?
——头一次离婚,记得接待她们的阿姨说:“为什么要离婚?”少荣说;“感情破裂了。”“是不是你有了外遇?”“不是,我们过不到一块……”她心里明白,他们18岁走到一起,23岁结婚,现在25岁了,没有感情能相处7年吗?但她没有言语,她对他有感情,而他对她没感情了。是他催她来离婚。她只是跟他来,她根本没当一回事。阿姨说:“回去好好地想想吧,多回忆以前蜜甜的日子,多想想对方的好处,别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将离婚二字说出口……”
出了法院的门她们两个走了好长一段路,她不知不觉的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当她转身要去超市时,少荣突然说:“要不你陪我打一场游戏吧。”在此之前,要是听到'游戏机’三个字眼,她就会火冒三丈。可那天她心里非常平静,她想也没想就跟他进了游戏室,心里有个念头----他已要离婚了,陪他玩玩吧,消消他心里的气也行……
那天少荣输了几百块钱。少荣一边用手狠狠地捶打自己的大腿,一面偷偷地观察她的眼色。她还是一点火气都没有。她以一个旁观者的目光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她说:“输了就输了吧。赌钱就是这样的,你要有心里准备,输多赢少都没关系,要么怎么叫老虎机哩?”少荣停止了动作,看她的目光温柔了许多,说:“你以前不是这样说话的,你以前每次知道我输钱,就叫我去死。”她没说话,心里却冷冷地想:这和以前一样吗?你以前没和我离婚,可今天你要离婚叫我去了法院。----晚上他们没有回去吃饭,像以前初恋时的那样去了大排档。走在灯火明亮的大街上。少荣悄悄的对她说:“云颜,你要是天天这么听话,多好。”她还是没说话,心里却气冲冲地想:我要是天天这样听你的话,陪你赌博。那我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夜色越来越浓。成双成队的恋人欢笑着依然从她身边而过。她想起了一辆自行车,那是一辆飞鸽牌自行车,很旧。她一直看着少荣踩着它读完了整个中学。高三他们开始偷偷地约会,每次外出,为了让她乖乖地坐在他的臂弯里。他把后面的货架拆了,她依然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坐在那窄窄的车梁上,当风吹起她的长发,拂在少荣的脸上时,她那种心跳的感觉。这个车梁她整整坐了五年,直到她们结婚。
云颜站起来又慢慢往回走。没有风,城市的夜晚,凉爽而明亮。灯光下人们仍然三三两两,一对一对的恋人依然谈笑风生,甜言蜜语——云颜记得她和少荣起初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也许少荣后来也是这个样子吧,是的,夜夜不归的时候,他们肯定就是这个样子。正是这样,他的心才漫漫被人换了。再没以前的那个影子了。第三次和她离婚,就是他一连十五个晚上没回家。
那时他的不回家她已习惯了。在他夜夜不归之际,一个夜里她也参加了一次同学的聚会。大家玩到夜里一点才分手;分手的时候为了安全,两个同学送她回家。没想到那晚少荣却正巧回了家。当她进门时差点和少荣撞了个满杯。送她的人即刻走了。少荣见状,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好像要把她活生生吞进肚里。瞬间又指着她的鼻梁吼道:“你到哪里鬼混去了?送你回来的那两个混蛋是谁?”一听少荣的话,看着他那铁青的脸,想起他晚晚不回家的夜晚,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报复的念头:“我去哪里,什么人送我回来,用得着向你交代吗?”听到这话,少荣的脸开始扭曲变形。也只是在一瞬间,她的脸上落下了五个深深的指痕。当下他们撕打起来,很快少荣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要不是婆婆在家,极时赶到,恐怕她已被他掐死了……下午她心如死灰地进了法院,这次终于离了……
云颜已到了家门前,她的家现在是临时租住的一间小屋,明天她就要回老家了。这里再不是她的家。她的老家在故城镇,她舅舅一家在那里做生意。她要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再嫁
五月端阳的早晨,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家家户户散发着特有清香。云颜老早起来,做完了家务活。今天学校放假了。铺子也不开了。杨涛要带儿子去他二伯家参加侄子的婚礼,她要转娘家了。
云颜送走了儿子和丈夫,又折到屋里拿了些礼当出门准备上路。她要搭车去西远市。随然从故城到西远市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为了抹平心里的创伤,很少去西远市,偶然去一次。她总是坐杨涛的车去进货,除了固定的那些渠道外,很少在其它地方走过,五年来娘家里也很少转过。今天她要看妈妈,要看娘家的亲人。
她在故城的几年里,妈妈来过多少次了。妈妈从她到故城镇的第一天起,就帮她照了地摊。她从最初的设摆地摊租住房子做起,到现在的三间服装批发店和自己的楼房。她辛辛苦苦五年。
今天她的心情感到特别愉快——妈妈帮她摆地摊的第一个月她就认识了杨涛。杨涛和她一起做地摊生意,他是故城镇人,离她的老家不远。杨涛从他们一认识就喜欢上了她,他们租住在同一个大院里,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们常常合在一起吃饭,而伙食费大都是他掏的多,每次去外地进货,哪怕是他的货缺料好几天了,都要等上她,为的是她路上有个照顾。杨涛做的最多的是赚了钱请她吃饭,天黑了等她回来。他不喜欢吃火锅、不喜欢吃西餐、更不喜欢泡吧。他是一个补俗的有点老土的商人。这也是她为之动心的原因。在她的感觉里,他特别实在,老实。母亲在故城的那段日子里,杨涛一直在她身边。她很忙,也很充实。每天晚上结算完,腰上挂着鼓鼓的钱包,和杨涛带着母亲在各大商场各大酒店出出入入。处处表现出杨涛的细详,轻俭,不乱花钱,知道怎么样过日子而又有礼貌懂得尊重人,是个明事理的人。她心里高兴,妈妈更是高兴得不亦乐乎。她认定他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妈妈一连一声的小声告诉她:“小云啊!你遇上了一个好人!你才遇上了一个好人啊……”
城郊车已到了眼前,云颜上车了。
车上的人不太多,大都是见过面的热人,云颜很快坐了下来。她们的谈话有一搭没一搭。
这儿离西远市只有四十几公里的车程,很快到了西远市。
汽车到站了。云颜走出车门便迎面碰上一个很面熟的人——少荣。
一看少荣让云颜吃了一惊;他头发很长,油头垢面,身上像是被泥糊了似的……
这时少荣站在一辆脚踏三轮车跟前,等着给车上下来的人送货。少荣骑三轮车送人送货近一年了。现在城乡之间活动平凡,不仅人来往多,而且送的东西也多,不过常常要他们送的大都是住校学生和打工人从乡下带来的面呀或洋芋什么的……
少荣的父亲早已去世,母亲另嫁了人不知去向。他家的铺子年年亏损。一年前少荣低价卖给了别人。从此少荣开始了蹬三轮车送货的的苦力活。自从少荣蹬上三轮车后,慢慢远离了女人,原先和他密不可分的那些女孩都开始躲他了。好像少荣漫漫变成了一堆臭不可闻的大粪,她们都近不得似的。
这时少荣早已看见了云颜。此时云颜披着波浪式的卷发,身穿粉红色的连衣裙,裙摆很短。下身是乳白色的健美裤,青色的高跟鞋,浑圆的大腿,肥大的臀部,看上去相当丰满好看。少荣迫不及待的上前说:“啊呀!今天把你可见了?”云颜说:“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没有人给你洗吗?”说话间云颜已下车走在了前面,而少荣再没管三轮车的事,紧紧随在了云颜跟前跟了上来。
他们并排走着。随着云颜的问话,少荣的泪就掉了下来,一面哭,一面向云颜说他的苦难。云颜再没有言语,一直听着少荣向她诉苦。少荣说完了他的苦之后。又问云颜:“你现在怎么样啊!?成家了吗?”没等云颜开口又说“我现在知道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不对,现在你回来我们好好过日子还行吗?”云颜想了想,不愉快地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当初我们离了婚,但我还余心不死,想着再能和你在一起。临走前的那个晚上我还来到夜来香,想见你最后一面。可是我失望了,我看见你搀着那个小女孩进来后我就走了,我在马路上像离枝霜叶一样飘荡着,心里像刀割一般难受。可是现在晚了,我已有了自己的家,丈夫待我相当好。我们已有了自己的儿子。你的这个想法太晚了,现在没办法。”少荣说:“我们再走不到一起了吗?”云颜说:“没办法,没办法呀!这已经成了一条永远走不回来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