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的两通碑
安宁的两通碑
(2018.10.5)
明朝人杨慎,在京城殿堂上,是敢“抗疏切谏”挑战万历皇权的铮臣;在云南民间,是名声仅在诸葛亮之下的传奇人物;在当代社会,人们可能不记得他的名字,但他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却常在耳边回响。
安宁城东小桃花村不远处有法华寺遗址。从唐朝到清末,法华寺晨钟暮鼓,香烟缭绕不绝。1534年前后,安宁人张素拓下立之不久的长沙岳麓山的禹王碑(岣嵝碑)帖,于1536年冬将其带入法华寺。
在此20年前,深藏于藤蔓茅草中、唐宋时期仅为传说的禹王碑被发现,这才有后来复制于岳麓山的禹王碑。
张素拿回碑帖不久,地方贤达便将岣嵝文刻于法华寺睡佛上的平台。这是可查的紧随岳麓山碑之后的岣嵝文石刻,之后才有浙江、四川与河南等岣嵝碑面世。
禹王碑的岣嵝文是一种当时未见过的文字,九行七十七字如同天书。于是,有心人张素在第一时间求教于大才子杨慎。
是历史等待杨慎,还是杨慎等待历史?杨状元的天才禀赋在这一刻闪现出的智慧光芒,穿透了弥漫在时空中的重重迷雾,将两千多年前古人留下的信息,大白于天下。如果有时空穿越器,当此之时,历史与现实的智者可会相视一笑?
杨慎是第一个完整译出佝偻碑的学术大家,此后近五百年的不同译文,均以杨文为摹本。凭此一条,杨慎便能在华夏文化舞台独树一帜而不倒。
如今,法华寺的红沙岩质地岣嵝碑文早已漫漶不清。上世纪30年代,在全国各处掀起保护岣嵝碑的小高潮时,安宁人又将岣嵝碑刻于温泉摩崖一洞内。
在一个细雨飘洒的午后,笔者进洞来至岣嵝碑旁。指引者清洁工男说这可能是篆书,清洁工女说是解放前的繁体字,还说文化人才能认识。我说,有文化的和没文化的,在它面前,都是一样没文化。
经重描的岣嵝文金字在涂染成墨色的石壁上闪閃发亮。依杨慎译文,头四个字是“承帝曰咨”,最后四个字是“窜舞永奔”。
【岣嵝碑(右边从上到下的四个字是“承帝曰咨”)】
笔者怀揣杨慎译文,对照摩崖石刻禹王碑上岣嵝原文,发挥有限的想象力和辩识力,仍几乎无解,如堕五里雾中。怪不得传说郭沫若先生几年里仅识得其中三字。由此想到,杨慎之才,已远非凡人可及,实已进入神之境界矣。
杨慎在安宁留的另一通碑在曹溪寺内,名“重修曹溪寺记”。1638年,又一位影响云南文化进程的大家徐霞客来到安宁。霞客来曹溪寺,开始是奔圣水去的,“ 余初欲人寺觅圣泉,见殿东西各有巨碑,为杨太史慎所著,乃拂碑读之,知寺中有优昙花树诸胜,因觅纸录碑,遂不及问水。”
徐霞客说的碑,便是杨慎写的《重修曹溪寺记》。杨文、寺迹、集唐代李邕字体镌刻,此碑故成所谓“三绝”。笔者想做个有心人,遍查手头资料,但仍不得碑文全文。只找到徐霞客的片言只语,如佳句:“衡六祖之云席,分一勺之法流”。
【《重修曹溪寺记碑》局部】
安宁曹溪寺祖坛是韶关曹溪寺。20世纪初,笔者曾去韶关曹溪寺,瞻仰端坐于莲花上历1300年不朽的惠能祖师肉身。安宁曹溪寺是禅宗向西南传播的成果。它面对螳螂川,雄据龙山麓,北有珍珠涌泉,南有“三朝圣水”,八百年元梅老干伏地,一千年优昙新枝勃发。人文地理,尽得祖坛真传。
10月4日,正值国庆假期,曹溪寺却少见游人。除了几个香客,便是持帚打扫的老人。几经打听,才来到寺院北侧的一堵碑墙面前。《重修曹溪寺记碑》镶嵌在碑墙东面,红沙岩碑体经500年风霜侵蚀,再加上碑墙前莫名其妙放置的高大书架遮挡,碑文在笔者眼里是模糊一片。试着用数码相机拍照,尚能断断续续看清一些文字。
放假期间,昆明的雨一直未停。当跨出山门时,工作人员一个劲地嘱咐说,下雨天,台阶滑,下山当心点。我将手向天空探了探,小雨似乎快要停了。
【作者:顾德欣,中国老教授协会战略研究中心主任,原国防大学教授。作者乃饱学之士,涉猎甚广。本号将连续刊载作者多年写就的读书笔记、随笔随想,以飨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