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莱比锡做评委(六)评委讨论:郑琼
2011-12-02 13:58:32 来源: 网易视频
评委讨论
21日晚上看完最后一个片子,进入评委讨论环节。Dirk在VICTOR酒店租了一个房间,我们8点钟进去,凌晨1点才结束。
先是每个人把自己觉得好的片子列出单子,然后开始讨论。
第一轮关于Young Talent Competition的片单,我和Irena把Life in Stills放在了首选,Matthias压根就没选,他的理由是:太积极了,那是观众的品味,不应该是评委的选择,他认为作为评委,应该保持一定的批判性。(我同意批判性一说,但是我也觉得不必为了拧巴而拧巴。)他的首选是Phonm Penh Lullaby。选择这个片子的理由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拍摄这样的一个片子有一些危险性,很不容易了。至于其他的,比如故事很好等等,这些我们之前就已经讨论过,有一些共识。
Irena觉得Phonm Penh Lullaby不错,但是如果把最后出现的这个Life in Stills 放在一边,选择Phonm Penh Lullaby为best winner,她感觉有点罪过。但是她比较狡猾,不愿意直接跟Matthias站在对立面停留在僵持局面,提议将两个片子并列为best winner。
然后半夜鼓捣Dirk给Claas打电话,看看有没有可能弄两个第1名。
她在电话里这样跟Claas说:Matthias坚持Phonm Penh Lullaby为best winner,Cherelle的选择是Life in Stills,我无所谓,我想问问,可不可以把这两个片子同时并列best winners?
Claas回复:完全没可能。因为这笔钱是银行赞助的,他们根本不会这样来处理。
于是,“并列第一”的想法没戏。
Irena又问:对于电影节来说,你们有什么样的倾向?
Claas 说,我们愿意选择the newer(比较新点的影片)。就这两个影片而言,Life in Stills is the newer, Phonm Penh Lullaby traveled a lot.( Life in Stills更新些,Phonm Penh Lullaby则参加过很多电影节了)
放下电话,大家也不必讨论了,Life in Stills成为赢家无可争辩。(Phonm Penh Lullaby和格鲁吉亚纪录片Bakhmaro 成为并列提名奖)
真正让我讶异的是后面发生的部分。
Matthias马上坐下来,跟我说,你看,Young Talent Competition这部分,我已经做了妥协,选了你要的Life in Stills,那短片的部分,we need to make a deal.
意思是我必须同意,Kirkcaldy Man成为short film Competition的best winner。
事实上,Life in Stills成为赢家,并不是我争取的结果,是电影节本身的倾向性决定的结果,但Matthias把这样应该是公对公的争论变成个人之间的交易或妥协,让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Kirkcaldy Man 是一部英格兰的纪录短片,不是特别差,但绝对够不上出色。通过导演在街头的随机采访寻找一个过气的掷飞镖明星的过程,来展示一个从前以煤矿为主业的小镇的衰落。在我们日新月异的伟大祖国的巨大变迁中,每天有太多的雷人事件发生,这个片子里呈现的那点小伤感,在我看来,有点过于 sentimental。
我最初的选择是Decrescendo (波兰纪录片),如果Young Talent Competition的best winner确定下来是Life in Stills,我倒是可以放弃把Decrescendo做成short film Competition的best winner,因为两个片子有点同质,都是比较温馨和静美的类型。
但是即使不选Decrescendo,也还有September 25 (30分钟 俄罗斯纪录片)和I Will Forget This Day (25 分钟 俄罗斯纪录片)
September 25 讲的是一个4 岁离家被人收养的如今马上要去服兵役的俄罗斯男孩回到从前生活的地方,寻找家人的故事。先是在老房子见到宿醉后的姐姐,两个人指认着房间角落里醉酒的父亲当年打死母亲的位置,翻看旧照片谈论也不在人世的其他家人,后来见到出狱后半身不遂但依旧每日买醉的父亲 …..电影的整个拍摄部分在1 天之内完成,剪辑不错,让人感觉是一气呵成的。男孩平静的表情和这个家庭经历的巨大创伤形成很大的反差,给观众非常深的印象。拍摄者是收养这个男孩的养父,也是导演,告诉我们,这样普遍酗酒的家庭在俄罗斯有很多,这个家庭是他们的一个缩影。
I Will Forget This Day 是一部关于堕胎的纪录片。非常特别的一部影片。导演选取了手术室门口的一个固定景别,等待手术的人物,脸部表情,换衣服,推门进去…一个, 又一个。然后,被推出来的手术床,不同人的衣服被扔回到手术床上。画面被处理成完全的黑白状态,声音也拿掉了,每一张压抑住表情的脸变成黑白图像后给人巨大的张力,看完片子后,你会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关于女性话题的影片,这是一部关于生死的影片,画面中央,手术室那扇门,分明是一扇生死之门——极简的影像给人的印象就跟刀刻一般。
最后,我虽坚持,但是没法拧过Matthias,他坐在我对面,气得脸通红,看着我,说了好几遍:“我都妥协了,你怎么还不妥协。”
我一直没讲话,Matthias到门外去的时候,我告诉在旁边一直暗中游说的Dirk,“I have to be honest to my heart”,对我来说,很简单,人家出钱请你来,你得好好干活,你选一个你自己并不认为出色的片子出来,先不说你怎么面对公众,你怎么去面对你自己的内心。
当然,我后来也在想,这种喜好其实带有极强的个人色彩,每个人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是跟我们每个人背后的经历和经验相关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能我们相互之间无法达成理解的是文化上的差异,而不是职业认同上的差异。
Short Film Competition的最终获奖者还是Kirkcaldy Man,提名奖是I Will Forget This Day.
有可能是我自己带上了有色眼镜,在闭幕现场颁奖典礼上,当Matthias在台上念出Kirkcaldy Man名字的时候,我明显感到周围平静反应中的一点点异样表情,但愿这一切都是我单方自我创造出来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