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侃红楼 | 论光棍儿的修养
光棍时节雪纷纷,
剩男剩女欲断魂。
借问店家何处有,
某宝商城嗯呐亲。
光棍儿的出现,不在今天,不在昨天,也不在前天,古已有之。而可见的明天,还将继续的蓬勃下去。据说今天的中国,男女光棍儿加起来有几千万之众,对于这种赤裸裸的资源闲置与浪费,我们一时爱莫能助,只能继续的听之任之下去,但探讨一下是必要的。尤其是如何做一个有品味有修养的光棍儿的问题。毕竟我们要实现中国梦。而这梦里,当然不能少了光棍儿们的一份子。哪怕是白日梦。
光棍儿的问题,简直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在母系氏族社会时期,男人只负责播种不负责收割。但能否拥有在一块地上播种的权力,得看你能扛回来多少野猪肉和鹿皮。那么,体力就是关键因素。身体不好,狩猎技术不行的男人恐怕只好守着自己的几亿蝌蚪聊以自慰,眼睁睁看着别人的蝌蚪自告奋勇、前赴后继。于是,可怜的光太祖就这么诞生了。
到了封建时代,有钱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挥霍,穷人空守着几个亿的资产一妻难求。势必产生大量的光棍儿。怎么办?放心。那时有光棍儿们的蓝翔,要泄火,找青楼。这体现了市场在资源的合理化配置方面的优势。当然,另一方面也是行政手段,皇帝也怕光棍儿们被荷尔蒙憋昏了头,揭竿而起,不利于和谐社会的建设。于是,以行政手段搞合法化的妓院,来安放光棍儿们一颗颗驿动的心。
此外,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控制着光棍儿系统的生态平衡。比如战争。
我们的祖先似乎脾气不大好,一言不合就开干。
当然,主要是男人和男人干。这种兑车的结果是,一场仗干下来,无论输赢家输家,总要死一批男人,而这些男人里一定有不少的光棍儿或者准光棍儿甚至未来的光棍儿,他们就这样被命运之手割韭菜一般割掉了。
这样看来,情况还是乐观的,社会总体保持了平衡。古代的光棍儿似乎并没有成为一个深重的社会问题和社会现象,怪不得古代没有光棍儿节,也没有留下关于光棍儿的可歌可泣的故事和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笑料终归还是留下了一些。就是那些千百年来被人唾弃耻笑的人造光棍儿。他们有一个后现代解构主义色彩的名字——
太监。
其实,严格意义来说,他们已经不能被称作光棍儿了,因为他们没有听过童安格的那首歌——
把根留住。
没有把根留住的光棍儿自然不好归类,姑且算作人造光棍儿。
但这帮人也不都是光棍儿,例如唐朝的高力士和大明的魏忠贤就不是。这些人拜皇帝宠爱,破例可以结婚。这里想说一句,皇帝老儿也是坏,明知道那哥们儿没根还赐给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这不明摆着皇帝不急,让太监急吗?可回头一想也对,就算蹭一蹭不也是一种心理慰藉吗?再说,赐给太监的那些宫女们也有着望而不得、求其次的渴望。从这个意义来说,尽管根没了,蹭一蹭勉强也可皆大欢喜,实现多赢。
再者,男人作为人类社会的主要劳力,是不可或缺的资源——当然,不是说女人就可缺,这里仅从体力方面说。一旦缺乏男人,那么人类在与猛兽或大自然的争斗中就处于明显劣势。于是大概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人类基因有了记忆,那就是,新生儿比例中,生男孩儿的比例大于女孩儿。这样才能保证在与猛兽搏斗、战争以及其它消耗的同时,保持性别的平衡。当然,这纯属臆测,究竟客观否,尚有赖于人类学家们费费脑细胞。可是,这记忆一旦形成却无法轻易抹去,在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的今天,基因的记忆依然保持着万万年来的惯性。
当然,要说古代全然不重视光棍儿问题,也不客观,历史上由于战乱频仍,男丁流失严重,为了储备战争实力,男人这种战争中的首要资源自然是炙手可热的。于是,有的皇帝就下令给光棍儿们强制脱光。比如南北朝,如果你是光棍儿,政府会替你作媒,你不愿意也不行,你对国家的人丁繁衍没有贡献,不但可耻,而且违法。
古代没有出现严重光棍儿问题,还有一个原因是没有计划生育。尽管存活率不高,可也架不住不停的生啊。你想,在那个生产力落后,娱乐手段极度贫乏的年代,那日益增长的荷尔蒙和望眼欲穿的虚空之间的矛盾几乎无法调和,男人们的几亿财富又不能存进银行,只能在吹灯拔蜡之际,迎来送往之间,放进一个千古悠悠的温暖去处,权做消遣。这样一来,新的资源总能得以补充。一部中华史就是一部战争史,战争会导致大量男人死亡。而保证这历史能够延续未断、绵延至今,跟这娱乐必有联系。不信你看,如今有了苍井空、小泽玛利亚和王者荣耀以后,很多人闲来无事拿枪扛炮的去射、去打小怪兽了,于生娃娃上倒渐渐淡了。再加上高房价让许多小情人望房兴叹。拼命打拼,连爱爱一下都得简化程序,美其名曰“吃快餐”。于是,光棍儿问题也随之而来。
有了光棍儿问题,必然伴随着光棍儿的修养问题。既然光棍儿是一种宿命,那含泪也得把它演绎出荣耀。这不光是一种姿态的问题,还关乎使命,更关乎性命。
你比如红楼梦里的瑞大爷,就栽在了这个问题上。问题的根源,一来是穷,二来是教育出了问题。监护人只知道迫使他从四书五经里觅得黄金屋和颜如玉,却没有重视作为一个光棍儿的修养问题。到最后,棍儿还光着,命却没了。
当然,正面的例子也有。你比如贾芸和贾蔷。
一个遗帕传情,一个被人在花荫下写了千遍万遍。成了后世文人墨客笔下赞美的光棍儿。这固然和缘分有关,恐怕也与他们平时重视光棍儿的修养有关。光棍儿不可怕,只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节操,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可一个“没行止”“没人伦”的光棍儿,就不但可悲,还有些可恨了。满嘴我却不那样的瑞大爷,满以为凤姐愿意跟他那样,结果被一夜北风冻成那样,还死不悔改,继续那样,最后,他的命运也就只有那样了。
那样的光棍儿不多,可这样的光棍儿却不少。
比如,焦大这样的老光棍儿。至于焦大究竟是不是光棍儿,无考。然而,我是更愿意相信他是个光棍儿的。一个八九十岁的老人,却有着十八九岁小伙子的火气。一来是功劳大,二来,这病根恐怕得从光棍儿上头来。估计是焦大嘴里口口声声要告的老太爷自从忘了马尿的滋味以后,连焦大的个人问题也一并忘了。又或许是当初曾让他脱光,可不知为什么焦大又给穿上了。但凡在女人的柔情春水里淬过火的话,这男人就不大可能这么粗粝。铁杵磨磨还能成针呢,可他上哪磨去呢?留给他的只有折磨,以及漫漫长夜,左右搓磨。
眼看着老太爷打下的基业千疮百孔,偌大的宁国府里扒灰的扒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折磨又被雪上加霜,他不怒不骂才怪。如果此时身边有个婆姨,稍微在枕边这么吹一吹——那万世的基业也好,百代的宰相也好,它姓贾而不姓焦。那么姓焦的焦大能否收敛一些呢?
可是没有。姓焦的焦大老了以后焦虑很大,年轻时恐怕性焦虑更大。
同样焦虑的还有石呆子。他可是名副其实的扇中自有黄金屋,扇中自有颜如玉啊。贾赦给出的定金一次就500两,可见这扇子的价值还是颇为可观的,可人家就是不卖。要扇子没有,要命有一条。这石呆子很是个可爱的人,这倔强里倒是让人生出由衷的敬畏。石呆子的命运如何,书上没说,可话说回来,说了不也是白说吗?悲剧的结局都相似,往往最后是一串不知所以的省略号……
石呆子的故事和贾芸贾蔷的爱情一样最后语焉不详了。而故事背后的蛛丝马迹也许告诉我们,石呆子也许也是一个悲哀的光棍儿。书里说他爱扇子,可也没说他不爱女人,他也许爱着女人,而日夜相伴、耳鬓厮磨的却是一堆扇子。没有钱讨女人的石呆子只好把扇子当做女人,当做命根。当然还有他的情怀——祖传的情怀。可惜祖先只传给他一堆宝贝扇子,却没有传给他这情怀之外的应有的情商。就这样的扇子,随便卖掉它一把,就能换回来一个白白胖胖的媳妇儿。当夜幕低垂、皓月妩媚之时,这媳妇儿的温暖怀抱能否溶解他这似从古墓里爬出来冷硬的情怀呢?起码也不至于最后人扇两空吧?
当然,客观来说,这么臆测石呆子这个我打内心里佩服的人是有些不忍心的。可能够确定的是,一个男人的棱角除了岁月磨砺,是还需要在女人怀里养出一晕温润的。同样是石头,贾宝玉的玉石带着花香和体温而活色生香,而石呆子这颗石头被扔在荒野里,杂草丛生。
有些心事不能说啊不能说,一说心里全是石头大的窟窿。
说来说去,都是修养不够惹的祸。
红楼梦里还有一个光棍儿问题研究专家,贾宝玉。他有两个著名的学术论断。一是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二是,女人结婚前是珍珠,结婚后就成了死鱼眼。这简直是公开宣扬无婚论,倡导女光棍儿。幸亏大观园里的女人们都知道他那副痴呆的性子,要不一个个为了不让珍珠变成死鱼眼,人人都争做女光棍儿,这家都不用人抄,自己就先断子绝孙了。
当然,贾宝玉的著名论断在300年后的今天总算是找到了切实的理论依据与事实基础。
新时代的光棍儿们不但乐于做光棍儿,还把光棍儿精神发扬光大,创造出一个光棍儿节。他们是一批追求个性独立解放与自由的新光棍儿。在家庭与婚姻已经成为某种桎梏的年代,他们和她们都天然的拒绝着死鱼眼,追求着活珍珠。
然而,时至今日,这追求却和初心渐行渐远。当然,这一切,和一个叫做马云的人有关。光棍节的起源本是一种情怀,是为了让一群失落的人抱团取暖,结果却发现,抱得越紧,心却越冷。于是,马云这样的人以鬣狗般的嗅觉和天才般的创造把这个节日推波助澜,使之成为一个典型的商业节日。
在这个惨绝人寰的节日里,光棍儿们冒着剁手的风险,前赴后继又继往开来,一路买买买,可依然没法摆脱精神上的寂寞空虚冷。
于是,光棍儿们终于开始反思,我们这是怎么了?还能不能把伟大的光棍儿事业推向一个新高度?
答案是,能。
怎么能?
提高光棍儿们的修养。
有没有榜样?
有。
其实,历史上从来不乏一些伟大的光棍儿。比如——
柏拉图、 康德、叔本华、尼采、达芬奇、安徒生、简奥斯汀、贝多芬……
这些都是光棍儿队伍里的大英雄,他们把一套光棍儿拳打得虎虎生风,远胜手里握着打狗棍儿的洪七公。他们有的玩儿出了哲学,有的玩儿出了音乐,有的玩儿出了画作,有的玩儿出了文学作品。
当然,不得不提我们中国的金岳霖,更是把光棍儿玩儿出了新境界。为了心中至爱林徽因,一辈子打光棍儿,惹得一帮女光棍儿们直呼,现而今还有如此光棍儿吗?给俺也来一打!
当然,还有唐代的著名女光棍儿薛涛,为了元稹这个浪荡子,误了一世的绝色和春光,让人不胜唏嘘,我也想说,薛涛这样的女光棍儿还有吗?我也来一打。可惜隔着2000年,我的头太大,穿越不过去。
新时代的光棍儿们当然具备新高度。
夜店是他们寂寞的归宿;巧克力、红酒等各类低中高档美食都是他们的最爱;香奈儿、古奇是他们的装逼必备。一旦进入不熟悉的环境,他们也能保持矜持与冷静、临危不乱,通常第一时间很难判断他们单身与否。
在不能脱单的日子里,男光棍儿们嘴上一遍一遍唱着董小姐,叹息着你是一匹野马,可我却没有一片供驰骋的草原,然后,迷蒙双眼,递给旁边的另一个光棍儿一支兰州。
在不能脱单的日子里,女光棍的业余生活大多多姿多彩。她们追剧追星追鹿晗、刷卡刷单刷微博,自由自在又自恋、自信自尊爱自拍。她们有时形单影只,有时成群结队出没。女光棍通常善良有爱,偶尔歇斯底里。
当然,这都不算啥,在我心里住着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光棍儿,他就是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当然,他是不是光棍儿,亦无考。可我仍然相信他是个光棍儿。只有一个光棍儿才能有一腔无处安放的绮情愁绪,才能在蓬牖茅椽、绳床瓦灶的环境下批阅十载、增删五次而奉献出这么一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红楼梦。倘若他醉倒在温柔乡里,恐怕梦也终究不过一场梦罢了。
感谢曹雪芹,感谢光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