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百丈清规遍九州/王国庆
奉新大雄峰是禅宗“天下清规”的发源地，明代诗人毛蕴德曾写过一首赞誉诗：“雄风高百丈，香火镇千秋，名誉魁多士，清规遍九州”，这诗一语道出千年古刹的历史地位。百丈寺地处江西省修水、铜鼓、宜丰、奉新四县交界的赣西北山区，坐落于国家4A级旅游景区百丈山风景名胜区内，总占地面积约1200亩。寺院东、西、北三面均倚山，静卧其中呈“太师椅”之势，作为中国佛教界一颗璀璨的明珠，迄今已有1200年历史。
红装素面掩初心，铅华洗尽见本真。回眸中国佛教史上出现的很多划时代意义的事件，“百丈立清规”就是其中重要的一件。这里的大雄峰正是百丈山主峰，是座难得一见的仙源灵境，景色山清水秀，环境幽雅迷人。百丈寺作为中外驰名的佛教圣地、禅宗祖庭，确实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信仰故事期待挖掘。辛丑暮春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一拨志同道合的朋友慕名前往参访。在苍翠、明媚的绿色映衬下，商务车沿盘山路上蜿蜒爬行，窗外层峦叠叠，群山起伏；峡中泉水淙淙，怪石嶙峋；路旁翠竹丛丛，古木参天；大自然用持之以恒的耐性历经沧桑，精心雕琢造就了大雄峰的人间仙境。
安身红尘敬三宝，内观证悟修解脱。相传唐大历年间（766-778)，佛教作为唐朝的“国教”，倡导因果轮回，极度盛行，奉新乡绅甘贞施山舍财在此建庵，初名“乡导庵”。唐德宗兴元元年（公元784年），奉新乡绅恭请马祖道一高徒怀海禅师住持修行而更名百丈寺。路两边的树木挨挨挤挤的构成一簇簇、一丛丛地铺满在山坡上，犹如漫山生长的蘑菇云，引导着道路以大雄峰为核心，百折千回往百丈寺前行。雨后的峰腰处，云起云涌，颇有点像钱塘江大潮的雄伟气势。据说怀海禅师当年见“乡导庵”清净，足以息心敛影办道，欣然驻锡、发心建造百丈禅寺，勤研佛经，探究禅理，尽改僧尼云游在外，沿门托钵，不事劳作之习，开创农禅并重的实践，强化丛林组织建设，在百丈禅寺为禅宗设立《禅门规式》又称“百丈清规”。奉新大雄峰——这片古老的土地，因为有了百丈禅寺而异彩纷呈，禅宗祖庭也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
凭窗远看峰如画，桃红柳绿分外妍。据《奉新县志》记载，百丈山“在县治西一百二十公里，高百丈，周围四十里，冯水倒出，飞下千尺。”当我们一行人驱车前往时，正如奉新县志所载，进入百丈山后，需经过蜿蜒数十公里山路方能抵达。一路上的峭壁耸立、峰峦叠翠、草木葱茏、山花吐艳。同行的朋友不约而同地惊叹：今天的百丈寺尚且地理偏僻，路途不便，除有缘人一般人都很少踏足；那么一千多年前，在交通闭塞的奉新大雄峰，怀海禅师到底是有什么样的魅力，能让九州之学人，不远千里来此参访？当年学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到百丈寺求法？
天地相融清气临，心神俱宁杂染离。车子缓速驶进百丈山风景名胜区后，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也许是行到处处，处处景的缘故，竟然没有丝毫的疲惫感，倒是眼前视野豁然开朗。在群山环绕下，四周零星的村落，掩映在绿树翠竹里，潮湿的空气里荡漾着诱人的小草芳香，嫩绿的田野不时地飘来阵阵泥土的清香气息，路边的沟渠悄无声息地流淌着温润细柔的泉水，仿佛踏入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在奉新县朋友引领下，午餐品味着奉新特色小吃，听着古刹已流传至今的种种传说，慢慢解开一行人心中的神秘感，还原古老、朴素的百丈寺韵味。
莲台静坐观自在，凝心一处万虑亡。相传唐宣宗李忱即位前，被宫中宦官专权所侵扰，特别是李忱遭其侄唐武宗李炎的猜忌，处境险恶而产生外出避祸的念头。李忱曾请教高僧良策，得到“退至百丈”四个字。从地图上发现江西奉新的百丈山、便历尽辛劳，不辞万水千山，千里迢迢来到百丈山。只见周边连绵的高山屏障将这里与外界相隔，山峦起伏，云雾飘渺，返璞归真。李忱远离宫廷争斗的嘈杂，融入大自然怀抱，写下了“仙花三月不间色，灵境无时六月寒，更有上方人来到，晨钟暮鼓碧云端”的诗句，乐此不疲的在百丈寺参禅修行。利乐有情悟梵行，福慧具足成正觉。最终，修得正果回朝当皇帝。李忱这段流落民间的经历使其更加了解民间疾苦，因而回朝登基之后能励精图治、治国谋略如井喷般地爆发出来，以大中之治垂名历史，形成晚唐最后的一抹余晖。山有佛、佛伴山，百丈寺传说里那朦胧的意境，传达着令人心驰神往的奇思妙想……
禅法如镜识心愿，万物有灵本来真。据史载，早在魏晋时期，江西就是南方佛学研究、佛学活动的中心，东晋高僧慧远在东林寺结白莲社创立净土宗，被尊为净土宗初祖，使佛教中国化的进程方能在江西得以逐渐完成：唐代高僧马祖道一在江西创立“丛林”以安僧修道，解决了佛教发展上的硬件问题，使僧众住有所居；唐代禅宗巨匠怀海禅师在百丈禅寺制定清规戒律，解决了佛教发展中的软件问题，确保佛教的神秘性、庄严性与崇高性。把握根本觉性海，与法相应身披铠。怀海禅师驻锡百丈禅寺二十年，为禅宗发展作出巨大贡献：一是脱离律寺别立禅居；二是倡导“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大兴农禅之风；三是整饬戒行，创立禅门宗规；四是禅精慧秆，永续禅薪。百丈寺从此声名大振，引来无数禅学之人，香火极盛，曾有“三寺五庙四十八庵”之说，四方僧人前来朝圣者络绎不绝。历史上许多高僧在此住持弘法。临济宗鼻祖黄檗禅师，沩仰宗鼻祖灵佑禅师均曾在百丈寺参禅学佛。
闻思践悟证般若，悲智和敬勤修为。江西是禅宗定型之地，史称“马祖建丛林，百丈立清规”，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佛教禅宗“五家七宗”中的“三家五宗”源于江西且远播海外。“百丈清规”的制定推动了佛教禅宗的发展与兴盛，奠定了百丈寺禅宗祖庭的地位，历代皇帝对百丈寺都有敕封或敕建，这一切均使百丈寺在中外佛教界享有盛名。据说李忱在百丈寺当沙弥时，每天早上在寺院大门口打扫卫生，寺门外常有一位村姑路过，给务农的爹娘送饭。李忱见村姑清纯秀丽，朴实可爱，村姑见李忱眉宇高贵，气度不凡；久而久之两人产生了感情。李忱回宫即位后，十分怀念在百丈寺修心的日子，念念不忘这位落难时给自己带来温暖慰藉的人，于是颁旨、派人想将村姑接进宫来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当迎亲的仪仗队浩浩荡荡进入村时，盛大的场面把村姑吓坏了，竟然以为自己犯下大罪而跑到后山跳崖而死。李忱闻讯悲痛不已，下旨给村姑修了一座“皇娘墓”。奉新的朋友讲的故事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皇娘墓”确是真实存在。
谈玄说妙起妄念，用心体证应空杯。修行者都知道妄语既是最易造业的，也是最难戒的一种窜习，但并不知道妄语的因果那么严重，禅宗史上极为有名的野狐公案就发生在百丈山。相传迦叶佛时代有一修行者在回答：“大修行者还落因果吗？”因错答：“不落因果”，导致堕入有神通的长寿野狐身中五百世不能解脱。当怀海大师开堂讲法时，野狐化为人形前来听法，经怀海大师点化后，改变了先前不落因果的邪见，实为不昧因果，灭除心中疑惑而离开了过失，最终得以脱掉世世野狐之身重变为人身。野狐岩石位于百丈寺后山，参禅悟道之人对野狐公案耳熟能详，但说发生在百丈寺还是第一次。野狐岩的故事说明修行者来不得半点马虎。因果法则是超越一切有情的，不是任何单一的个人所能操控的。谁能想到在世俗生活里常说的打妄语，放在修行者身上也要背负这么严重的因果。
培养清净发心，成就究竟解脱。暴雨如注的日子参访百丈禅寺，感觉的确不一样，站在宽阔的广场上，冒着暴雨望着大鹏展翅似的大雄宝殿，如同置身苍茫的天地间，瞬间遁入无边无际的法海。奉新县的朋友滔滔不绝地讲着农禅并重，百丈家风的故事、当年的辉耀百代，流传千载的浮沉历史，还有许多讲不完的故事，让百丈寺变得越来越神秘。怀海禅师的《禅门规式》，不仅是中国禅宗的一面旗帜，更是中国禅宗历久不衰的保障。中华佛教历经两千余年，能对僧团的禅门规范予以正本清源者，唯有怀海禅师。祖师马祖道一的著名弟子西堂智藏大师为此曾称赞怀海大师：“灵光独耀，迥脱尘根，体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缘，即如佛。”从经济基础上说，怀海禅师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把依靠化缘布施为主的禅寺供养制度，改为自给自足，促使禅寺可以持续生存。从僧团管理制度上讲，怀海禅师确定了禅林的共修体制和共修规范，从组织体制、生产和生活方式上，保障了禅宗的繁荣与发展。天地有知，钟灵毓秀。正是怀海禅师维护了禅宗的健康传承，让禅门的声誉和形象得以保障，2018年奉新百丈寺入选“江西十大文化符号”，成为地域文化的重要载体。
一山一水煮岁月，一书一茶渡流年。茶的使用，几乎伴随着中华民族的左右，茶在唐朝以前是药用多过饮用。唐朝佛教作为“国教”，全民普遍饮茶毫不奇怪。只是茶禅伴随着“百丈清规”的诞生而形成，茶文化伴随着茶禅的呈现而确立，茶禅文化成为中华民族对世界文明的一大贡献，茶禅的意义就非同寻常了。茶从仅仅为了防困倦，作为寂静思维的助修方法，随着“百丈清规”正式确定了茶在佛门的重要地位。茶开始了从“求真”到“道悟”的转变，完成了从追求自然之味，转向体悟自然之道的升华。
清茶素衣抵梵宇，道场幽静亦庄严。“百丈清规”的许多条文里提及茶在寺院中的功用：例如寺院法堂一般设有两面鼓：东北角设的是“法鼓”，西北角设的是“茶鼓”；讲座说法击法鼓，集众饮茶敲茶鼓。寺院中均有“茶堂”设施，设有“茶头”执事，不仅有供祖师的“奠茶”仪式，而且有坐香后的饮茶助修，还有集体吃茶的“普茶”活动。茶，品人生沉浮；禅，悟涅槃境界。参访时亲眼所见：百丈寺院中种植茶树，采制茶叶，所有这一切都被视为佛事。茶，从单纯的饮品开始走向慰藉心灵的琼浆玉液，开始从物质层面走向全新的审美层面。尤为是百丈禅师的“吃茶，珍重，歇”的禅门三诀，以茶悟道。宋代高僧圆悟克勤禅师完成了“文字禅”终结，启开了“看话禅”的开端，禅师手书的“茶禅一味”，由日本留学生带回东瀛，被奉为国宝，代代相传到今天。
精习善法求正解，不离不弃度余年。行走在百丈寺中，尝试着体会怀海作为一代禅宗巨匠的智慧与胸怀，颇有阳春时节花正红，风轻水绿宜安禅之境。当下许多人为名利而忙碌，期望能用名闻利养、富贵荣华而炫耀于世；怀海禅师是唯一倡导农禅耕种，立世为怀者，为后世禅门发展留下了巨大精神财富，形成德高百丈，名垂青史的不朽功绩。暇满人身破立间，铲除我执添福慧；因行程的时间紧迫，此行未及参访“天下清规”、“野孤岩”、“皇娘墓”等古迹，虽祈祷与自责的心里被这参访中的暴雨洗刷着，但也只能与奉新县的朋友交流中神游一番。
善知善行次第妙，清净慈悲智慧磊。若以怀海禅师为榜样，即便不能把每一天过得诗情画意，拥有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是一种幸福。完美的人生与年龄无关，倘若世人都拥有一点禅意，无欲无求方可内心宁静，让每一段光阴都有花香水意；倘若能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这一世生命都是芬芳的。唯有宁静方能领悟人生之道，参透万物之理。这不仅是禅宗的精髓，也是人生的真谛。
作 者 简 介
王国庆，笔名情感痕迹，山东招远人。出版学者、作家、媒体人，喜好书写，以文字记录流年清苦、岁月芬芳，许你我人生无恙，爱染流年，岁月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