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中三位“老妻”的不同婚姻，说透了女性的欲望与隐痛

《儒林外史》作为一本写男性的古典小说，里面的女性形象虽然不多，但每个人都各有特点。

同样也是以男性为主的小说——《水浒传》，它里面也有形形色色的女性形象。

不同的是，吴敬梓比施耐庵，更能用宽容理解的心态去看这些女性。

在他笔下，每个女性的性格不同，遭遇不同。

但是，她们作为每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在那个社会受到的痛苦，根本不亚于男性。

在那个时代，女性的命运是和男性紧紧捆绑着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天，我们要去解读《儒林外史》中三位平凡的“老妻”，去探究女性在婚姻里的真实状态。

第一位，范进的妻子，胡屠户的女儿。

一个在家里长到三十几岁还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三十几岁在古代已经是超级大龄剩女了。

胡氏嫁不出去的原因，胡屠户的解释是：

“我小女在家里长到三十多岁，多少有钱的富户要跟我结亲，我自己觉得女儿像有些福气的，毕竟要嫁与个老爷，今日果然不错！”

这当然是胡屠户在吹牛。

像胡屠户这样嫌贫爱富的势利眼，怎么可能有富户想结亲，自己不愿意的道理。

书中没有直接写胡氏的相貌，我们通过邻居的描述：

“一双红镶边的眼睛，一窝子黄头发，那日在这里住，鞋也没有一双，夏天靸着个蒲窝子，歪脚烂腿的。”

眼睛是红的，头发是黄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感觉。

“歪脚烂腿”，原来胡氏嫁不出去，不仅因为长相不佳，更是因为腿脚有残疾。

胡屠户是一个最讲究实际的人。

他不愿意养着吃闲饭的女儿，就将她嫁给了当时还是童生的范进。

范进没有谋生的手段，家里事一贫如洗。

胡氏嫁给范进之后，基本上过的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用胡屠户的话说，“不知猪油可曾吃过两三回。”

但是，人的命运真的很难说。

范进在周进的提拔下，进了学，后来又中了举。

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送钱的送钱，送房子的送房子。

胡氏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穿着天青缎套，官绿的缎裙，督率着家人、媳妇、丫鬟，洗碗盏杯箸。”

衣服换了，称呼换了，是别人嘴里的“夫人”。

神情气度也变了。

不再是，那个父亲来，也只是缩在角落里吃饭的落魄妇人。

现在能气定神闲地指挥别人做这做那。

范进中举后，母亲高兴而亡。

少了婆婆的约束，胡氏稳稳地做起了当家主母。

再加上范进五十多岁中举，被达官贵人看中做女婿的机会几乎为零。

所以，范进是不会停妻再娶。

最多是纳几个妾室。

古时，妾室的地位是不高的。

她们是正室的助手，也是仆人。

胡氏跟着范进，熬过了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终于在五十几岁的高龄，凭着夫贵妻荣，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这也反映了一部分底层女性，靠着丈夫的努力，一朝平步青云。

自己也跟着过上了好日子。

作者对胡氏的描写并不多，在范进这个故事里，她几乎是微不足道的。

这位老妻，在家里养到三十多岁，被父亲兄弟们嫌弃。

嫁了一个窝囊无能的丈夫。

在晚年的时候，逆风翻盘。

可是，很多女性像胡氏的命，但是没有胡氏的运气。

就比如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只做了十几天的皇后，就命丧黄泉了。

第二位，严监生的老妻，王氏。

严监生，是世界文学长廊里四大吝啬鬼之一。

但是，细细读完他的一生，你会发现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

吴敬梓塑造这一人物，只是代表了中国历代以来，勤俭节约的一类人。

王氏和严监生结婚多年，没有孩子。

严监生纳了一个小妾赵氏。

赵氏在严监生四十几岁的时候，生了一个男孩。

这个家庭每天的生活，书中是这样描写的：

“夫妻四口在家里度日，猪肉也舍不得买一斤，每常小儿子要吃时，在熟切店内买四个钱的哄他就是了。”

跟胡氏不一样，王氏的家庭生活是富裕的。

严监生家有十多万的银子。

王氏最大的遗憾是没有孩子，再者就是身体不太好。

王氏生病期间，赵氏就想王氏立个遗嘱——让她能被扶正。

为了能让王氏答应，赵氏使出了浑身解数——

殷勤地侍奉汤药，抱着儿子在床边哭泣，摆香桌哭求天地。

王氏也不傻，她也知道赵氏的目的。

所以，她一直在强撑着，没有答应。

也许，她心里一直存着希望。

她渴望活下去。

在她生病期间，平时连肉都舍不得吃的严监生，花了许多银子，请医生，买各种名贵药材。

严监生对老妻还是有感情的。

严监生的几次流泪都是为了王氏。

向两位舅爷说起王氏病重，恐怕不治，流泪；

当王氏说自己不行的时候，流泪；

王氏死的时候，严监生是哭着走进了房里；

王氏死了几个月后，想起她的时候，更是不时哭泣，哽咽地说不出话，神情恍惚。

王氏和严监生是多数普通夫妻的代表。

为了家庭，女人省吃俭用了一辈子。

在王氏死了之后，严监生意外在一个篮子里放着五百两银子——

都是王氏平时省下来，以防家里有急事时用的。

可是，王氏节俭了一辈子，都是为别人做嫁衣裳。

在她病重的时候，赵氏关心的是自己的将来。

她的两个哥哥关心的是严监生能给他多少辛苦费（因为将赵氏扶正，必须要有个公证人）。

王氏死的的时候，正赶上赵氏扶正，家里乱作一团。

她的两个嫂嫂趁乱将她的衣服、首饰，揣在怀里带走了。

在王氏的生命里，丈夫是她的天。

严监生确实也做到了一个丈夫该做的一切。

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

严监生的眼泪，也是王氏辛苦一辈子的补偿了吧！

王氏，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妇女。

她们为了家庭，为了丈夫，殚精竭虑，直到耗费最后的一丝精力。

可是，在她们死后，丈夫另娶。

有良心的会想起前妻，流下眼泪，算是一种告慰。

她们的一生，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磨灭，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第三位，杜少卿妻子，杜娘子。

杜少卿和严监生是截然相反的类型。

杜家是天长县的名门世家。

可是，杜少卿是出了名的败家子。

只要有人求他帮忙，他每次都是慷慨解囊。

金钱方面的是都交给管家王胡子处理。

对金钱，杜少卿充满了蔑视。

在这个方面，杜娘子跟他是同步的。

“杜少卿在家又住了半年多，银子用得差不多了，思量把自己住的房子并与本家，要到南京去住，和娘子商议，娘子依了。”

作为妻子，杜娘子尊重丈夫的所有决定。

因为理解，对于杜少卿的挥霍，她不会去阻拦。

搬去南京，人生地不熟，钱也用完了，她也能陪着吃苦。

她和丈夫之间的互动，更是让人羡慕不已。

杜娘子提出想去逛逛南京清凉山，杜少卿立即找轿子，陪同前往。

在游山的过程中，不顾世俗眼光，当众拉着妻子的手，一路上嘻嘻笑笑。

这在当时看来，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杜少卿后来穷到没有雇船回家。

他把这件囧事当做笑话讲给妻子听，杜娘子听了也是笑一笑。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文人们提议修泰伯祠，杜少卿借钱捐了三百两。

杜娘子也不反对。

杜家的老仆人生病，杜娘子亲自侍奉汤药；

杜少卿招待郭孝子在家，杜娘子也亲自给他洗衣做饭。

毫无怨言。

因为理解，所以尊重。

在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是件很平常的事。

可是，杜少卿只有一位。

其他一些文人都嘲笑他带一位三十多岁的老女人出门看花，很是扫兴。

建议他另娶一位美丽的年轻女子。

杜少卿给出的理由是：

“今虽老而丑，我固及见其娇且好。”

意思是，你们虽然看她年纪大了，长得不好看了。

但是，我看她仍然是当初娇美的模样。

同时，杜少卿很反感纳妾。

他认为一个男人还是配一位妻子，白头到老的好。

你多娶了一个，其他男子就要少一个。

不得不佩服，杜少卿的思想确实超前。

因为爱，所以体贴。

最喜欢杜少卿说与杜娘子的一段情话：

“留着我在家，春天秋天，同你出去看花吃酒，好不快活！为什么要送我到京里去？即使连你也带往京里，京里又冷，你身子又弱，一阵风吹得冻死了，也不好。”

再苦再穷，也要守在一起。

什么功名富贵，也抵不过和你在一起的春夏秋冬。

天天吃酒看花，知命乐天，真正神仙眷侣！

杜娘子，真的活成了女人向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