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读这篇 | 赵晋峰:我的九分子中学
我的九分子中学
作者:赵晋峰
这几日,在点点滴滴的往事回忆中,一直持续的情感是不舍,是感动,还有淡淡的忧伤。即使是贫瘠的土地简陋的风景,也有了梦幻的色彩,同事间的辩驳或一堂没讲好的课,也拨动了心底尘封的记忆。早忘了那些年那些日子中的抱怨不满,想起来的只有美好,只有快乐。当现实渐渐成为往昔,就赋予了它金色温暖的光环吧。当过往无法从头再来时,留恋会刺痛我们敏感的神经,阵阵疼痛。
或美或累或烦的日子,终究都成了从前,新的生活会把回忆重复格式化,脑海中偶尔的记忆碎片会磕磕碰碰连成过往,我只记住了美丽的,让我幸福的元素。
妈妈说:过去过不去的,都会过去,时光会让它们成为往事。我对女儿说:要心存感激,对每一天。
大学生活是从紧张学习到悠闲的过渡,当我毕业分配到城郊的九分子中学才知道,真正的悠闲在这里。人生总有很多的不凑巧,当你怀着一颗急切工作的心情踏入这儿时,却戏剧般发现这里的环境不适合奋进,这会让过分积极的人冒出满身的傻气。九分子中学就是彻底让我茫然了很久的地方。我的从教生涯开始于这里,真是件尴尬的事情。一进校园,我就泄气了,贫瘠、落后、简陋,是全部印象。巴掌大的校园,高低不平,海拔落差约十米,布局如梯田般,教室在山坡上,办公室在山脚,操场更是小的可怜,石子满满的,走路都硌脚。全校共有教师十二三人,其中一个大的办公室里坐着八、九个人,热闹有余,专心工作不足。最滑稽的是厕所竟然在海拔最高处,起风的日子上厕所的尴尬,无法言表,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能苦笑。可恨的是无风的日子太少了。即使是城里无风,这城郊的九分子中学也会风起沙涌。前段时间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这群老师聚在一起,大家谈起九分子中学,竟不约而同问起厕所是否还在原地,也引来一阵哄堂大笑,个中缘由自己最清楚了。
全校只有3个教室,初中三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教室,学生只有约一百名。教室里,怪异的黑板,破旧斑驳,桌椅也是残疾的居多,记得当时每年放假,学校都会请人修桌凳。地面是水泥的,坑坑洼洼的,每次大扫除,教室里灰尘荡漾,像《西游记》里的黑风怪来了。
冬天下课后,孩子们会站成一排,靠着教室的东墙,晒太阳,两手互插在棉袄的袖筒里。这些农村的孩子们不跳皮筋,不玩沙包,就这样靠着墙晒太阳渡过了三年的冬天课余时间。这熟悉的风景还出现在孩子们的家乡,也是冬天,他们的爹妈们蹲在村中某户人家房前,一群一伙的,晒着太阳,聊着家长里短。
这个城郊中学的简陋让现在的孩子如听天书,而现在的孩子们,坐在高楼里,大理石地面,崭新桌椅,光滑的黑板,现代化教学用具,还拥有丰富多彩的课外活动,不知能否感到生活的恩赐,并因此拥有感恩的心和积极向上的精神呢?
但愿有吧,也应该有。
我是不喜欢当年那处处刻着贫穷烙印的简陋环境的。但却喜欢在简陋环境中人们之间朴素和谐的关系,直至现在,非常想念那种单纯的友谊,同事间的和谐、师生间的友好。
那时的校长一点都不像领导,一则穿着太朴素了,另外,常年累月笑眯眯的,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所有领导都是这样的,程校长比我晚半年去了九分子中学,他简直和这所学校太般配了,一双旧的濒临退休的三尖头皮鞋,上面均匀分布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灰尘,皮鞋褶皱里的泥土花纹一般丑化着这双本不美的鞋,距鞋面至少有两寸的高度是一条滑稽的裤子,类似现在时髦的九分裤,可当时并非如此,我总在想不能长一些吗,这也省不了几个钱啊。更重要的是,这裤子应该一生都没被熨斗熨过,因为实在太不平整了,显得裤子似乎比九分裤还短。手工织的元宝针的红毛衣又瘦又小,最让人崩溃的是肥大的西装上衣,还有一条绝对喜剧的领带。这几乎是那个年代村干部的典型打扮,但程校长更把这穿出了与众不同。
程校长到任一个月后,我们知道了不修边幅的他内心却美的让人感动。善良、认真、勤奋,足以形容他。他会一点木工,假期修桌等的事儿他会亲力亲为,也会带领全校师生平整校园。诸如此类事情很多很多。我更想讲的是一件毛衣的故事。九分子全体女教师把感动于他的好和不满于他的毛衣的情感化为一种行动,一人拿出几块钱,买了毛线,悄悄地为程老师(其实从未叫过他校长)织了件毛衣。当然,我只能拿钱,毛衣是她们几个共同织好的。那是件深绿色的毛衣,织了当时最流行的款式,女老师们没课时互相教对方如何织的针脚均匀,比上课备课都认真,终于在放寒假前织好了。当那件洗熨平整并且满满的都是温暖的毛衣递给程老师时,他笑着笑着竟眼眶湿润了。
二十年过去了,我们依然记着他的好,他也常念叨着我们。我们还会坐在一起吃饭,聊天,说说往事,说说那旧时的欢乐。
那时的同事如今分别在不同的单位不同的岗位,但无论在哪儿,只要见面,还是一样的亲切,与如今地位、身份都无关。只因当年,在那片贫瘠土地上共同工作、共同欢笑。当时学校里唯一的一对儿夫妻是燕老师、崔老师,他俩身高一样,但作为妻子的崔老师体重是燕老师的近两倍,所以他们在一起很引人注目。崔老师每天一去单位,会详尽告诉大家昨天她家发生的一些事情,高兴地、难过的都会娓娓道来,我们都洗耳恭听,大家会随着她的高兴而高兴,也难过着她的难过,没有人会笑话或讥讽。百分子五十的话题都围绕着燕老师那不成气候的兄弟姊妹对她家的“剥削”展开的。崔老师是教语文的,口才也很好,即使最无聊的家里琐事,也会聊的生动形象,前有铺垫,中间还会设置悬念,一个普通的话题会跌宕起伏。还是少女的我听着愈谈愈亢奋的崔老师控诉,对我的未来也隐隐有些担心。
崔燕的家就在九分子中学东面的几百米的地方,而我们其余人都住在城里,离学校很远。赶上下雨下雪的日子,下班后,都齐齐去了崔燕家,也不用他俩邀请,礼让。我刚开始还不好意思,之后便习惯了。去了之后,男老师打扑克,女老师做饭,这时,我和大家一样开心,即使最家常的饭,吃的都那么香。前几日见了崔老师,又想起她腌的咸菜,香脆可口,那味儿也是独特的。在我心里,它有着美好日子中的情谊,味道好极了。
那时每到周末,这群老师会出去搓一顿,每次都是打平伙,就是现在的AA制,一般就在学校附近一个小饭馆,大约十几平米的小平房里,简易的桌凳,也吃不了多好的饭菜,凉菜都是素的,偶尔男老师们会点个荤菜,一般是猪头肉,老板娘会从冰柜里拿出冻得铁一般硬邦邦的肉,用了吃奶的劲儿把它切开,用盘子端上来时,薄一片厚一片的,还带着冰凌渣,但是大家还是抢着吃这盘猪头肉,没一个嫌弃的,都吃的津津有味,吃的心满意足。直到2000年学校迁址,我们不间断的这家小饭馆吃饭,每次都能把带冰的猪头肉吃的热气腾腾。那种感觉之后几乎却没有了,成奢侈品了,坐在上好的饭店里,环境优雅,饭菜高档,但找不到从前的味道了。
九分子中学圆了我当班主任的梦,刚毕业的我把满腔热情转化为对孩子们的好,那是真的好,一心一意为着孩子们。其实说是孩子们,我比他们也大不了几岁。我是中途接的这个班,他们之前的班主任和孩子们关系并不融洽,即使是少的可怜的班费都被胡乱花掉了。现在想来,即使我没有满腔热情他们也会接受我的,至少我还是大公无私的,也会把家里的好吃的带给这些住校的孩子,就凭这,朴实的孩子也会更多的回报我。
刚毕业、年轻、未婚,这意味着活力、有时间、有激情。带班的第一件事是布置教室,我爱好画画,把班级那斑驳的墙壁和孩子们一起粉刷出来,教室侧面和后面的墙壁在我充满想象力的涂鸦中给了孩子们一个天大的惊讶,按着季节的轮换,教室后墙会出现摇曳的柳枝、怒放的花朵、金黄的落叶、飘洒的雪花,而美景中会有孩子们的荣誉和稚嫩的小作品。多年后他们告诉我,单单是布置教室这一举措,就让他们崇拜不已。
当教师唯一一次野炊也是在九分子中学,选择一个周日,带着我的学生们去阿塔山山脚下野炊。一群学生,都是农村的孩子,年龄小但有着丰富的干活经历,年龄稍大些却刚毕业的我,没有任何干活经历。到达山脚下后,我负责观看,学生们负责生活、做饭,他们安顿我舒舒服服坐着,一个个忙前忙后,不时有学生过来陪我聊聊天说说话。这些农村的娃娃就是能干,拾柴的、垒石头的、切菜的,边说边笑间,竟然闻到了饭菜的香。我是由衷的惊喜,给了他们数不清的赞叹和表扬。现在想来,学生们真好,一点不怪怨老师不会干活,反而像大人一样保护着我,这老师当得真是太幸福太轻松了。这次野炊更拉近了我和学生们的距离,迄今为止,我们的关系仍然很近,逢年过节,会收到孩子们美好的祝福。他们时常会提到那次野炊,美丽的阿塔山脚下,潺潺的小溪,追逐的泥鳅,成荫的绿树、柔软的草地上散落着各色野花,漂亮的大学生老师,一群憨厚可爱的学生,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独特口味的饭菜,那个夏天因为我们该有多美多耀眼啊!
总有一些事一些人,能拨动心底柔软的琴弦,万籁俱寂时,他、她、它会悠悠涌上心头,淋湿你的眼,我一遍遍穿过白日里的纷扰,拨开喧嚣的轰鸣声,时光让我还能找的见曾经的快乐,也看的见正在经过的美丽。
感谢这些美好,让我的日子有了珍珠般的光泽,让回忆也泛着温暖而幸福的光芒。真好!
赵晋峰,女,出生于1973年,包头市固阳县职教中心教师,喜欢写作,偶有散文发表在报刊,热爱大自然,想把生活过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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