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三娃：人间啊，语言是最锐利的兵器

曹三娃，原名，曹国魂，甘肃张掖人，农民。

组稿编辑：行顺

诗八首

曹三娃

春天的携带者

剥开河流的隐藏

每一块石头都想长出鳃

它需要呼吸，需要

游出水面寻找温软的爱情

世界重新设置格局

颜料厂泄露出黄绿色

涂抹过的柳树

把河水染了一大片鹅黄

杏花出闺，鸳鸯已经绣好

它们都沾上红绿色

雨水也冲洗不净

折起来放到墙角，春风不停

就让夕阳携带一点绯红

黄昏慢慢变黑

独居屋里的老人

别再咳出满天颤栗的星辰

杀鱼

打下去一棒，没死

鱼在砧板上挣扎了几下

像是几十年前

我的舅舅被村里的神经病患者

打了一木棍

鱼没有发出惨叫声

舅舅被打了三棒就不动了

鱼又一次打了两棒

也不动了

鱼没有眼泪

鱼的眼泪都簇成水里的浪花

拍打过河底的石头

打过舅舅的木棍

撬过田埂上的芨芨草

大多数都是吓唬

偷吃田里庄稼的羊群

鱼被迅速剐掉鳞片

那年我亲眼看见法医解剖了

舅舅的尸体

和砧板上的鱼一样

舅舅判定为脑震荡死亡

打死舅舅的神经病患者

判为无期徒刑

活在人间的泥潭

他不能游走，有鳍有鳃

杀鱼的人

海水腐蚀着他的双手

最终可能拿不起一个木鱼

稻草人

手指上套上废铜烂铁

他们身子的轻

试图用金属来代替

车马装满稻草

多少人死后，没有棺木

稻草和他们的肉体

百年后被盗墓者挖掘

稻草始终是稻草

它们一身都是肉

没有骨头

蜜蜂

它们怀揣小小的银针

从桃花里锻造出的一把冷兵器

从翅膀里剔出人间酸苦的眼泪

它们要做帝国的好臣民

最好不要轻举乱动

它们有一对触足

能把月光原路带回巢穴

它们微弱的呼吸

往往口蜜腹剑

它们每扇动一次翅膀

不得不缴出白旗

人间啊，语言是最锐利的兵器

“该死的蜜蜂，又

蛰了我一下…”

起起伏伏，杯子急速溶化的蜜汁

被忽视的细节

流浪狗聚集在饭馆门前的垃圾桶旁

请忽视它的一支瘸腿

一只瞎眼，脖子里的那勒痕

能看到裸露的骨头

它吊着两排凸起的乳房

像是树上被人忽视的红枣

干瘪。红肿。溃烂，随风摇晃

让人担惊受怕

一个拾荒的老人也在垃圾桶旁

请忽视他的三个儿子

一个是国外工程师

一个是乡镇干部

一个在床上瘫痪了一辈子

雪花

一些雪花怕地上的石头磕疼

不断找另一朵雪花

压着它们同伙的身子才肯落下来

一些雪花落着落着就不见了

还没见到地上的同伙

人间的尘埃接纳了新的元素

还有一些雪花不断在空中飞舞

它们粘在鸟身上

重新飞到了更高更远的地方

而大多数雪花被人赶到一起

披红挂绿，堆成人模人样

最终熬成了渣

稻草人

它站在田地里不走

走，也是庄稼收完了

它从不随意说话

说，也是五谷丰登

它根本不是人

是人吧，也没这么有心

对饥饿的鸟雀

睁一眼。闭一眼

木匠

足够让一根木头得到极致的发挥

他半秃顶，皮肤和墨斗

一样黝黑。这黑

弹出一条通往四川和甘肃的直线

他眼睛里除了木楔子，还有斧头

铁钉。偶尔他会把钉错的钉子

重新拔出来，像是

从四川到了甘肃

令我飞扬的，

不是你注视的目光，

而是我年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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