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 奢侈八叙（年终总结之九）
年终总结之九
奢侈诗
没有比蓄意让我更厌倦的。突兀，
也不惊奇。穿过墓园的十来分钟时间，
我阅读了好几座碑铭：陈氏伉俪，
乔姓考妣，还有一位张姓慈母。他们代表了
来世。对于我不过是过眼烟云。
我的目的是到海边栈道闲走，那里的曲折有意思。
人性的亭阁指向风景。是冬天
晒太阳的好去处。水面万金闪烁，有绝对性。
自然对应匠心。可以成为下午分析的本体。
的确如此。我或者凭栏远眺，
或者低头凝视。胸中有再造的蓝图。我知道这是
我的自以为是。小人物，也要以我为主。思想中心。
攀登栈道的顶部时，我已在世界上
划了一个圆，向四周弧射而去。
犹如史蒂文斯的瓮。当然并不指向未来。
在这里，我其实关心的是下午四点半钟。按照想象，
我应该到达奥特莱斯的星巴克，
咖啡的温润中放松身体。我把这看作晚年的奢侈。
它是一种理想。贫穷中谈论奢侈是奢侈的。
我容许自己奢侈，把这看作我生活的形而上学。
正是它使我远离人群也能独乐；
我一路研究了一块礁石。几只囚池的海豚。
也在太阳落下水面时，琢磨了它的壮丽。
论蓝诗
蓝色无垠，深藏虚无。这样谈其实
普通，是平庸的想象左右神经。
虚无，不过是绝对。我想谈的却是相对。
在洞背，在今天，窗外的塔吊和白楼
衬托天空的蓝。它好像比蓝更蓝。必须抒情。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能飞
我想要进入蓝的中心。只是蓝有中心吗？
作为问题有些玄学。让我只好认为，
包围，成为渴求。是意义在渲染。我无法进入。
蓝，不过是一种距离。远望才是实质。
好吧，一个上午，我端坐在窗前，望着天空，
我希望从蓝中望出哲学、美学和命运。
不是天空的命运是人的命运。当然，
它太深邃。我搞不懂。我能搞懂蓝的后面
隐匿着什么？科学说，是无垠宇宙。但我不科学。
对于我来说，今天，蓝是心情，是态度，
左右了我一小段时间的思想。今天，我思想蓝。
它很清彻，特别通透。它是无限的空。
真的很空！以至于我想在它的空里加点什么。
能加什么？加上一座桥还是一座山？
或许我应该在上面加一张脸。它从蓝中
浮现。它不说话已经在发声。有大威严。
九宫图叙
九宫格，视觉的偏执。六点后。
山道上的仰视。蓝、灰、黑相间的
天空。手机拍摄。里面的故事，
是暗藏故事。根本是心情。徒步的消磨。
可以杜撰天空的变幻。巫术。瞪着眼看。
怪兽张牙舞爪。也有大鱼翻滚。
想象的提升。静的不静。复杂的隐喻。
令人必须回到绝对现实。山雨欲来风满楼。
复杂的自然即景？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完全取决几十分钟后的再一次凝视。
如果撕裂发生，一切会全部变了。
一大片颜色加深的云，不是一个奥德修斯，
或者一个如来佛？好像挟带雷霆的怒吼。
以至把傍晚彻底戏剧化；红脸、白脸、黑脸
纷纷登场。心灵的马达开启。飞奔。
犹如猎豹速度。也犹如强盗书中的水上飘。
不简单。真是缺一不可。不能仅从
美学角度分析。还应该加上哲学、伦理学。
会充满挫折吗？就像国家的挫折一样。
会出现转嫁吗？这些，其实是精神加速器。
必须修正。必须不把自然，还给自然。
潮湿的星，羞涩女人从云中若隐若现，
也不要。疏远。拒绝。唯一的要旨。
主观叙
逐渐增大的声音，有狼牙的尖利；
枭、或者蜥蜴？幻觉。怀疑耳朵中
住了一个微小的妖怪。再看天，
几团云挤在一起。猖狂。犹如二战日军
扫荡的节奏。夏天已遭遇暴雨。
思想乱淌，如瀑布。报平安电话适时响起
——那是孩子在欧洲游逛。
一个建议，博物馆，红灯区，都应该看。
心智的训练，尽量扩大。
生命半径早就比吾辈画出更大的圆。
见识不再同日而语
——不担心他们说的语言；俗称的鸟语有先进，
深入典籍的道理。自我成长，必须带来喜悦。
不挣扎，不强制。经验不犯经验主义的错误。
表现必须要有突破——
庸俗的包围斜眼一瞥——警钟在骨头上敲。
混乱在经脉中犹如蚂蚁一样游走？
具体的疼痛，阻止不了对高迈、纯粹的认识。
所以听和看都是纯粹运动。精神马拉松。
抛弃，次第发生。
回头看，与暴雨同行的，是对未来的
想象；已经成为再一次骄傲的润滑剂。
琐碎叙
想象力的分化，就像一棵树长杈，
一枝成主干一枝向傍边歪。观赏者的
总结，丰富了形态。史氏如果写，
出现的描写肯定玄而又玄，隐喻宇宙定理。
我不行，具体性始终是我萦萦于心
不放弃的原则。起因可能来自天气的变化，
晴天与下雨描写不会相同。譬如，
我谈论温度，它的影响具体，热导致不开心，
连书都不想翻。本来一册历史读到要紧处，
决定一个朝代的命运的阳谋与阴谋，
到了摊牌的关键一章。形而上不敌形而下。
我的要求变成怎么降温。涉及到消费能力。
就此我很怀念游泳池，它可能是在
铁路新村，也可能在观澜湖。一个与少年有关，
另一个与季节性优惠有关。我的目的是减肥，
去掉隆起如山的肚腩。一个时代的
审美要求未免琐碎。理论上讲不符合崇高原则。
管它呢。琐碎有琐碎的美学。我不能简单地说，
一朵被太阳晒蔫的朱槿花不美。也不想说，
立在三岔路的凸形镜缺少深长意味。
它们是我不得不注意的。不仅存在事实的相关性。
还是我经常山上徒步，某些思想的感应镜像，
如同感应灯一样。朱槿的蔫与热力学有关。
也能够放射到一种生活方式。而凸形镜关乎
到变形。能够与奥维德、卡夫卡联系在一起。
它们构成了我对事物的理解。充分说明，
有时候，具体大于抽象。唯物等于唯心。
纪念奈保尔
向左，向右……从一片海到另一片海，
人的故事没有填满一条海沟。一种鱼和
几千种鱼，游弋的故事，仅仅是表面现象。
在黯淡的，永不见天日的礁石洞穴中，
谁知道隐藏了什么？一切，就像这首诗。
如何发展，下一个词如何从语言之海被打捞。
幻想的秩序如何建立？如果突然像鲨鱼般
跳跃出来的是贝壳、珊瑚，砗磲，它们的意义
如何呈现？尤其当它们与时间组织在一起。
马拉美，波德莱尔，以及史蒂文斯将怎样赋予
它们形式和节奏？这些犹如永恒的难题。
带来一个早晨的迷思。头脑中声音的回旋，
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无数的事物因此变形，
一座岛屿，棕榈、海豹，漩流、台风之眼，
全部拥挤在大脑中。怎么能够把
意义从它们内部找出？还有神话。精卫、塞壬。
历史的重负，过往的论断，到如今还在发挥作用。
乘桴浮于海？圣贤之道的束缚仍然强大。
不自然。不能说明卷上岸的抹香鲸的死亡具有的
仪式感。震撼。恐惧。由此在心灵深处击出的
空洞，压迫探究的欲望。引发迷惘。很难填充。
直到将之看作信仰的墓地。直到颂扬之声从
拍打海岸的波浪中显出圣殿的形状。这一次，
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一次唯有空必须确证。
氲氤叙
意义的追寻我不想放弃——深入，
广阔，正确——譬如面对“氲氤”一词，
有人讨厌。我不。写下它，我的眼前
浮现烟云在树梢上飘荡，潮湿，扑面而来。
有温润的感觉——历史，亦被呼唤，
大小晏、周邦彦，软的词，尽写江南之魅；
犹如女人飘向水边，浣纱或，将采莲
——这些都是与血脉有关的记忆——
另一面对应硬——边塞、关隘、烽火、冰河，
铁马、金弋、杀戮、死亡，刺激豪迈之心
——语言的悲壮，有自己的场域。
我必须选择安静的傍晚，在风如温水洗面时，
不触动它们。就像我不用“氲氤”触动
一场台风——狂暴、恐怖、绝对——
力量修正城的傲慢——我目睹了毁灭的发生；
万树倒伏——此刻的，即时的——如果
我用“氲氤”形容则不正确。的确没有正确
——词的复活，来自词的组织；
对于我“氲氤”可以是“安详“、是”平淡”，
是一个人走在语言的祖国，从一个词出发
寻找另外的词。就像此刻从“氲氤”出发，
我找到了烟云、也找到秋天傍晚的宁静
——一幅图画，其中有灵魂，亦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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