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卢原质传略(第二十一章):晓明理 世事皆学问

第二十章 晓明理  世事皆学问

第一节

杨氏招了个“接脚婿”,杨氏一族当然视之为奇耻大辱,有几位年长的女人到杨氏家对杨氏说:“一女嫁二夫,到了阴间二夫要争一女,阎皇爷会下令将这个人用锯子锯成两片分给两个男人。”
面对如此恐怖的后果,杨氏倒很坦然,说:“我在阳世间受的罪还少吗?还顾得了阴间的事,任凭阎皇爷处置!”杨氏的那种死猪不怕水烫的态度,倒使有些人不敢当面乱说,只有在背后里咬牙切齿地乱骂解恨。
但是事情并非到此结束,自从卢原质到了溧水之后,就立即与教喻蔡中商量组织全县的生员,儒童在朔,望两天里进行课艺,使他们能顺利地通过县考与府考。所谓“课艺”就是模拟县学、府学和乡试的试卷模式,分别在初一、十五两天进行考试。课艺的题目也都采自四书五经,如“其愚”、“狂简”、“舒则财”、“听其言”,或者是某一段文字。然后按照破题、承题、起讲、入题,收接等八股文体作文,接下来由主讲人加以评改与褒贬。卢原质凭着钦点探花,翰林院编修的名头,当然是行家里手,所以经常到书院担任主讲,对生员们帮助极大,也受到热烈的欢迎。但是这一次课艺后按例也由卢原质担任主讲,却使教喻蔡中感到十分的为难,因为有人在课艺的文章中说卢县丞鼓动寡妇改嫁,是违背圣贤之道,是口是心非的伪君子,而且言词十分地激烈。

此文一出后,还得到一批人的支持。顿时溧水城里舆论一片哗然。

史斌曾经为官多年,与县里的土子之间也常有些往来,得到这个消息,心里非常高兴。俗语说:唾味虽少,却能淹死人,决心要将这件事闹大,然后将卢原质赶出溧水。他立即联络了几个士子,将他们召集到家中商量。可是这些士子们对卢原质的人品还是肯定的,虽然有个别人的看法有些偏激,也只是对卢原质的做法有些不满意,并不存在恶意攻击的意思,课艺的文章也只是为维护圣贤的道统而阐发。这使史斌感到有些失望,不过大家还是想听听卢原质对这篇文章作如何的点评很感兴趣。想看看他到时候如何自圆其说。史斌想这样也好,他就立即赶到中山村,约好族长让他们到时候也到书院来旁听,也可伺机发难。

社会上的这些响动,知县赵文振当然也会听到,他明白,朝廷对孝男节妇历来十分重视。在溧水,这班读书人闹起事来,朝廷马上就会知道,如果责怪下来,自己当然难脱干系,越想心里越害怕,就立即着人将教喻蔡中叫了过来。

没一会,蔡中就匆匆赶来说:“赵大人,有何事吩咐。”

赵文振叹了口气,说:“还不是为你们的课艺的事?这班人啊,真叫人头痛!”

“谁料到他们会扯出这档子事呢?”蔡中也感叹地说。

赵文振说:“蔡教喻,我想啊,这课艺的事,以后就不办了,这班书呆子,说不定还会扯出我们溧水别的什么事来说三道四,白纸落黑字,麻烦就大了。”

听到赵文振如此说,蔡中急忙摇手说:“赵大人,这课艺千万不能废了,自从卢大人创立的课艺以来,虽然时间不长,可是这班士子在学业上长进很大,再加上卢大人的点评,真有四两拨千斤的奇效啊!”

“既然有这等奇效,眼前怎么还会有人寻些生事出来!”赵文振说。

“还不是百姓百心嘛,有人想借机出出风头,无非是想标榜自己。”蔡中说。

“喔,这倒好,将我们县衙门拉上垫背。这种人就甭管他学业上长进不长进,心术就不正。”赵文振说。

当然,作为教喻,蔡中自有自己的考量,像卢原质这样有学问的人,上哪里找去?更何况是卢大人热心提议搞的课艺,刚开了个好头,就要废了,对全县的学子们也不好交待啊,便说:“这真是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镬羹啊,但是我们也不能因噎废食啊!”

“那你说怎么办?”赵文振说。

显然赵文振的口气有些和缓了,蔡中明白,他只想做个太平官,只要不闹出什么事来,不管你干什么,成绩总是我赵知县的,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便想了想说:“赵大人,这一月两次的课艺还是不能停,不过这次课艺的点评可以商量一下,不搞了,让事情冷一冷,你看怎么样?”

这样也好,不过你要告诉这帮人,要一门心思读书, 再也不要对时政说三道四了,到时候谋取个功名,也可耀宗光祖啊,这是正道嘛。”赵文振说。

“这事情还得与卢大人商量商量,看他怎个想法?”蔡中说。

“啊呀,蔡教喻,我俩不是帮着卢大人摆脱麻烦事嘛,我想,他还得感谢咱俩呢,还要去商量什么啊,你去跟他商量反而搞得他骑虎难下,人是要面子的啊,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赵文振说。

“这恐怕不妥当吧!”蔡中说。

“什么不妥当?这么定啦,你去宣布一下,这期的课艺点评不搞啦,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如此婆婆妈妈的。”赵文振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蔡中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唯唯应喏。

蔡中刚一出门.赵文振觉得不妥,又追了出来,说:“蔡教喻,你回来。”
蔡中只好又折身回来说:“赵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赵文振说:“卢大人有一股性子,我想了一下,还是你说的对,与他先打个招呼,事情还是按我们刚才说的定,他也应该以大局为重嘛!”

“这样也好,我俩分头去说吧,将事情压下去就好!”蔡中说。

“我们一起去吧,走!”赵文振带头朝县丞衙走去。

到了门口,县役说:“卢大人去了主薄翟安那里,他俩又到了翟安处,进门就看到翟安与卢原质为税收的事情忙的晕头转向,案桌堆满了薄册,赵文振说:“卢大人,先别忙,我与你说个事。”

卢原质并未放下手头的帐册,只是说:“赵大人,你说吧,我听着呢。”

赵文振心里有些不高兴,便对翟安说:“罗主薄,夏粮税收的事你就不能多找几个人来理一理,不要劳动卢大人嘛。”

翟安苦笑着说:“赵大人,这些税收的薄册,我按以往的惯例早就整好了,可是卢大人不放心,要亲自重新清理。”

听到翟安如此说,赵文振只得对卢原质说:“卢大人,刚才我与蔡教喻商量了一下,这次课考讲评就不进行了。”

“这是已经安排好了的事情,为什么不进行呢?”卢原质不解地说。

赵文振笑了笑说。“我看夏粮已经上了,衙门里大家都忙着税收的事,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能省就省了吧。”

卢原质想了想说:“这恐怕省不得,为政者最忌言而无信,无信则难以立威。”

蔡中接上说:“赵大人是担心这次讲评要牵及到杨氏改嫁的事情,怕有些说不清。”
卢原质笑了起来说:“这有什么说不清的,很平常的一件小事嘛,不值得大惊小怪。”

“卢大人,朝廷历来对义夫节妇这一类礼仪纲常十分看重,皇上曾责令‘巡方督学岁上其事’,这关乎我们溧水县衙的考绩啊,怎么会是小事呢?”

卢原质看到赵文振对这件事很重视,也就放下手头的帐册,认真地说:“赵大人,作为官员,上司的考绩固然重要,但是我们也不能因为考绩,而不顾百姓的死活啊?”

这样的话说得赵文振脸上有点掛不住了,蔡中急忙接口打圆场说:“卢大人,赵大人说的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有人借着杨氏这件事做文章,要搞得我们下不了台,赵大人只想避避这个风头,不要将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

卢原质也自觉刚才的话说的有点重了,便诚恳地说:“赵大人,在这些学子之中有几个人读了几篇圣贤的文章,整日鹦鹉学舌,自以为了不起,其实连皮毛还没有掌握呢,你想想,他们对杨氏这样家庭处境,连起码的恻隐之心都没有,还有什么资格来说圣贤,谈妇道?孟子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孔子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他们虽能行礼乐之文,实乃无知。”

这番话,使蔡中顿开茅塞,不由叹道:“卢大人真是性情中人也!”

“不过……”赵文振期期艾艾地说:“我听说杨氏的族人也竭力反对,我们不是两头都不讨好吗?”

“我们做事并不是为了讨好什么人,赵大人,这件事由我来处置,天不会塌下来的!”卢原质说。

第二节

明时的地方学校,始于洪武二年。朱元璋认为元时的学校已名存实亡,战乱以来,人唯知干戈,莫识俎豆。他常说治国之要,教化为先,办学为本,就面渝中书省臣令府州县均设立学校。

蔡中原是国子监生员。朱元璋对这批人十分重视,膳食公费,全校会馔,有家眷的特许带家眷入学,每月支食粮六斗,连冬夏服装都要朝廷统一颁赐,用玉色绢布,宽袖皂缘,皂条软巾,叫作襕衫。皇上有时高兴起来,连考试的题目也亲自动手。尽管皇上对这些人十分地优待,但是要求也十分严格,订有监规五十六款,“违者从绳惩厅纠察,严加治罪。”国子监门前竖了长杆,是挂学生的脑袋用的。尤其是宋讷担任监酒时期,将国子监搞成既是受业的学堂,又是监狱刑场。

蔡中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出来到溧水担任教喻的。也就按照国子监的样子建造了正堂、支堂、馔堂、书楼、号房等,文庙里供奉着孔子和历代的贤哲。日常功课是一写字,二背书,三作文。教授值坐得地方叫“绳惩厅”,这里除办公用具以外,还特别配备了行扑红凳二条,作为“扑作教刑。”生员如若犯错,就由皂隶将生员按在红凳上用竹篾打屁股,初犯打竹篾五下,二犯打十下,再犯就要发遣安置,就是罚充史役,开除或者充军。

在洪武十五年朝廷颁布禁例十二条,其中第三条是:“军民一切利病,并不许生员建言。果真一切军民利病之事,许当该有司,在野贤才,有志壮士,质朴农夫,商贾技艺皆可言之,诸人毋得阻当。唯生员不许!”

蔡中对卢原质是很尊重的,卢原质对县学也很重视,没想到有生员直陈卢县丞的不是,又牵及到世人所推崇的程朱理学,蔡中生怕卢原质清名有污,就想让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动声色地遮掩过去,现在听了卢大人的这番解释,心中豁然开朗,也没了顾虑,回到绳惩厅,立即着皂隶去将这位寻事的生员叫来。

这位生员的名字叫杨定远,是中山村族长的侄子,血气方刚,自认为杨氏门风历来淳正,这次杨氏改嫁,完全是由外人干与造成的,致使杨氏门风败坏,被世人耻笑,恰在这时家里人捎信来说,族长伯父被这件事气的吐血生病,要他回家看望,这真是火上油,就借课考之际,写下了抨击县衙的文章。

没一会儿,皂隶就带着杨定远来到绳惩厅。蔡中俭色严峻,劈头就说:“杨定远,你知错吗?”

可是杨定远并不以为然,他知道他的文章已经得到溧水城里好些人的响应,并不亏理,便说:“蔡教喻,学生并不知道你指何事,错在何处?”

对于杨定远的如此态度,蔡中更是恼火,便大声地说:“你给我将贴在墙上的十二条禁令背诵下来。”

杨定远生性倔强,也不回话就转身背了起来:“第一条,今后州县学生员,若有大事于已家者,许父兄弟侄具状入官辩颂。若非大事,含情忍性,毋轻至于公门。”

“第二条,生员之家,父母贤智者少,愚痴者多,其父母欲行非为;则当再三忠告。”

“第三条……”

当杨定远背完第三条“唯生员不许时”,蔡中说:“杨定远,你还不知错吗?”

“学生只是按圣贤之说论道,并非涉及军民利病之事,何错之有!”

“你还嘴硬!”

“学生并非嘴硬,只是据理而已!”

杨定远并没有半点服软的意思,气的蔡中只有几根稀疏的胡子都竖了起来,便大声地喊道:“来人……”

两位皂隶应声而上,将杨定远按在红凳子上,掄起竹篾就打。

别看杨定远只被打了五下,却也伤筋动骨,没一会血就沁出裤子。蔡中说:“念你初犯,如再犯禁,加重责罚!决不轻饶!”

杨定远也好生硬气,一声不吭。蔡中大声地说:“带下去,严加管教!”

杨定远在绳惩厅受到责罚的事很快就传开了,史斌心里很高兴,他上次已经去过中山村,可是族长却认为是后辈读书人的事,懒得顾问。这次史斌认为机会来了,就约上汤铎,汤铎当然也高兴,俩人一拍即合,就一起来到族长的家。
这俩人当然都算的上有身份的人,族长很客气将他们迎进门,史斌屁股刚坐落便说:“族长,这次你们杨家的杨定远亏可吃大了,青年人,细皮嫩肉,被卢原质按在红凳子上打的血污狼藉,听说到现在还下不了床。”

“什么,定远让卢原质给打了?”族长吃惊地说

“还不是吗!族长,这可是冲着你来的啊,卢原质这个人,心胸十分的狭仄,这分明是报复!”汤铎说。

“来人,快去将定远的爹朝成叫来!”族长说。

没一会,朝成就匆匆赶来说:“哥,什么事,叫的这么急?”
族长说:“你知道吗?定远在学堂被他们打了,还不轻呢。”
“为什么?”朝成说。

“还不就是为你们村的那个寡妇,定远不是写了篇文章吗,卢原质就借机责罚他。”史斌说。

“定远这孩子也真不懂事,不好好读书,管什么寡妇嫁人的事,哎……”朝成叹了口气说。

“话可不能这样说,读书人知道的道理比我们多,有些做的不对的事,当然要说啰!”汤铎说。

“朝成,卢原质可是冲着我们杨家来的,我们杨姓一族也不是软柿子,谁想捏就捏。”族长说。

“对、对。”史斌说:“我们两人就是看不惯卢原质这样经常欺侮人,在溧水那由着他一人只手遮天啊!”

“卢原质连知县都不放在眼里,想整谁就整谁,我们溧水人能咽下这口气吗?”汤铎说。

朝成原来就是个本份的人,他平静地说:“哥,我们是农户人家,只求风调雨顺,安稳过日子,有的时候委屈一点就委屈一点吧,何必处处较真呢,更何况是与当官的,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划不来!”

史斌着急地说:“朝成,你真是老实人,现在哪是要你与官斗啊,是人家将你的儿子打了啊,是人家要骑到你的头上拉屎了。”

族长也生气地站了起来说:“朝成啊朝成,你这个人,真是没有半点血性,你的亲生儿子被人打的血污狼藉,你不心痛,我这个做伯父的心痛,这事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了啦?”

朝成就将眼看着他哥说:“你说能有什么办法?我们不是铜缸,能碰的过人家铁甏?”

就在这时,族长的大孙子猫头与朝成的大儿子定清从外面赶了进来,定清气急败坏说:“爹,定远在学堂里被人打了呢,你知道不?”

朝成正要回答,猫头插上说:“叔,这是卢原质借机报复,我们杨家人要到衙门里去讨个说法,否则会被人看不起呢。”

朝成板起脸来说:“小孩子家,掺和什么啊,我正与你爹商量这事呢,你俩到边上去!”

“朝成,他们俩人说的有道理,别的事我们与当官的不相干,可是这事却不能就这样了结!”族长接着说。卢原质作为一个县丞,公然宣扬和支持伤风败俗事情,有违先贤之道,单凭这点,他就应给我们杨家人要有一个交代!”

“对!族长,卢原质不是有一个课考的讲评吗,我们大家都去参加,到时候看他怎么个交代?”史斌说。

“好,到那时他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齐着告他去!”族长说。

“这个法子好,我们将卢原质的劣迹集中在一起告他!” 汤铎说。

“只要我们大家齐心,还怕他一个外地的县丞!” 史斌说。

“哈哈,”族长大笑起来说:“我们大家就这样说好啰!”

猫头说:“那个杨氏招来的外姓野种,也不能让他在我们中山村呆着,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朝成着急地说:“猫头,你们俩人,可不能乱来啊!”

朝成这样怕事的模样,大家“哈哈”地笑了起来。

第三节

洪武初年,国基辅定,行政管理需要大量的人才,所以朱元璋十分重视国子监的教育管理,在那时国子监出来的生员,既可以为官,也可以为吏,如监生刘政,龙镡等官至行省的从二品的布政使。但是到了洪武十五年以后,会试定期举行,要作官的都从进士科出身,国子监的教育与管理也就逐渐松弛,这样的学风也影响到府学与县学,可是当初制订的那一套规矩与制度仍然存在,只是没有太多的人重视罢了。所以杨定远在绳惩厅受到责罚心里自然不服,官场历来就有这样的恶例,当官的将各种法律订的又严又细,平时却又不去执行,但到了需要报复整人的时候,就拣一条出来往你的头上一套,让你像屎糊在嘴上一样,有嘴说不出。杨定远就是这样认定卢原质是故意整他的。

县学里的生员大都是像杨定远那样的年轻人,血气方刚,他们对卢原质都是十分敬佩的,想不到他也会用官场卑劣的手段对付一个文弱的书生,大家都聚集在杨定远的房舍里义愤填膺、群情激昂,大家认为这件事不能善甘罢休,有人提议集体上书告到京里去,当即就得到很多人的响应。其中也有老成的说:“此事大家千万不可鲁莽,毕竟杨定远作为生员议论时政,总有不妥之处,再加上在县学的绳惩厅责罚生员也是很经常的事情,千万不可小题大作,闹出什么事来”

“那么此事就这样算了!”

“我们读书之人,以圣贤之论,就事论事,怎么就要扣上评论时政的帽子呢?”

“这明显就是打击报复嘛!”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那个老成持重者叫黄源,他说:“我们大家也先别急,我看这位卢县丞也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为了这等事情,需假借蔡教喻之手打击报复,这样,我们大家一起去找他,看他怎样个说法,下一步再作打算!”

“这样也好!”大家齐声地附和着,就由黄源领头向县丞衙走去。

蔡中得到消息,也就匆匆赶去,黄源他们已经到了县丞衙的门口,蔡中连忙张开双臂拦住他们说:“你们不得造次,这件事与卢大人无关,要说我们回到县学去说!”

此时的这些生员还会听蔡中的,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一把将蔡中挡开说:“我们要找卢大人说话,不关你事!”

双方就在县丞衙的门口吵了起来,卢原质正在县衙内办公,听到外面吵闹声,就立即赶了出来说:“你们在这里吵什么啊!”

蔡中赶忙说:“他们这些人要找你说话,我拦着他们不让来麻烦你!”

“喔?”卢原质笑着说:“好啊,蔡教喻,你为什么要拦着他们,来,来,大家都进到屋里来说话!”

这些人在背地里吵吵喳喳,可是见到卢原质顿时就规矩了许多,进到屋里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做出头鸟先说话。卢原质看到大家这副样子,便说:“哎,你们刚才吵的这么凶,现在倒一下子就变的斯文起来啦!”

卢原质扫视了大家一下接着说:“还有一位杨定远,他怎么没有来啊?”

黄源接上说:“杨定远被打伤了!”

“什么,被打伤了?谁打的?”卢原质吃惊地说。

“还不是写了那篇文章,遭到蔡教喻的责罚!”黄源说。

“打的还不轻呢。”另一位生员说。

“怎么有这事,走,我们一起去看他,要不要请医生!”卢原质显得有些焦急。

在路上,卢原质还责怪蔡中不该将人打的下不了床。

到了县学的馆舍。杨定远看到卢原质来看他并不领情,翻身将脸朝向里壁。卢原质毫不在意,伸手掀开他的被子,看来只伤了一些皮肉,已经敷上油膏,便笑着说:“不碍事,年轻人,休息几时就能下床!”

看着卢原质如此轻描淡写的神情,有人说:“你们也不能动不动就打人啊!”

卢原质对蔡中说:“你是宋祭酒宋纳的弟子,宋祭酒对弟子的管教太过苛严,一个人的学问并不是打压出来的,也不是死记硬背背出来的,而是靠自己的思辨悟出来的。”

黄源看到杨定远并不理睬卢原质,很觉得过意不去,便对他说:“定远,你这样不对,卢大人是特意来看你的,你怎么能这种态度呢?”

卢原质是很豁达的人,但对杨定远的这种态度也觉不满,便对黄源严肃地说:“念他有伤在身,你扶他坐正,我有话要说。”

看着黄源将杨定远扶着坐好。卢原质说:“委屈啦,不服气是吧?”

杨定远低着头不吭声。

“年纪轻轻,这么点委屈就受不了,将来怎么能成大器?看来蔡教喻给你打几下屁股很有必要,可以借此杀杀你的戾气。读书人嘛,要从书中读出气度,读出坚忍,读出担当。这比书中的学问更有用!”卢原质说。

蔡中不由地默默点头,说:“此话真是金玉良言啊!”

卢原质并不理会蔡中,环视了大家一下,便接着说:“你们这些人不要以为自己读了历代圣贤的几本书,便以为自己就是圣贤了,就是圣贤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啊?你们这些人,将来不是作官就是为吏,如若眼看不见百姓的疾苦,心没有怜悯之情,你这些圣贤之书还不是白读了吗?为官者是要让老百姓有一个好日子过,并不是要老百姓个个成为圣人,否则你就是一个昏官,糊涂官!”

这些生员看到这位卢大人生气了,个个站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杨定远也坐正了身子,不敢再任性了。卢原质接着说:“一个穷苦人家的寡妇,为了全家人的活命,招婿或者改嫁,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宋代的道学开启者之一名臣范仲淹,他的母亲谢氏为了养活范仲淹也不是改嫁朱家,范仲淹自己也改姓朱,直到进士及第后才奏请朝廷恢复了范姓。范仲淹的儿子范纯祐早逝,儿媳改嫁,文正辄听其改适,不为之禁。”

说到这里卢原质将话锋一转接者说:“我们读圣贤之书要有通盘的贯通与感悟,要从精微处把握,这才是做学问的关键。切忌浮光掠影,浅尝辄止,自以为已入奧堂,更不能拿着只字片纸去吓唬别人!”

这番话虽说的是做学问的道理,却将原先很不服气的杨定远说的满脸通红,他赶紧站立起来稽首说:“卢大人,学生才疏学浅,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若不是卢大人当头棒喝,学生真是盲人瞎马,不知天高地厚呢!”

蔡中也感慨地说:“卢大人,你这番话对我也教益甚多,我教学多年,只想到多教些学生的学问,却没有想到教学生去探究学问,说来惭愧啊。”

卢原质笑着说:“是啊,蔡教喻,你们当先生的,教学生以学问,不管你教的多么好,充其量只不过是个教书匠,只有能教授学生自己去探究学问才能称得上教师啊!”

“是,是这个理,真是做到老学到者,学无止境啊!”蔡中对这些生员说:“你们都要记住卢大人的教诲,虽然学习无捷径,但也需技巧,才能登堂入室,通达无碍。”

卢原质不由地用指头点了点察中说:“蔡教喻啊,蔡教喻,你还是不明白!”

蔡中吃惊地回过头来说:“我说的不对?”

“不是不对,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有些事情,但凭教是教不会的,只有当事者自己用心去感悟才会体会到。我的这些想法也是自己读书的一点初浅感受,算不得什么。好啦,不多说了,现在是春粮收割的大忙季节,今天就权当作是这次课考的点评吧,望各位好自为之。”

卢原质说完正要离去,只见杨定远的父亲杨朝城匆匆赶来,见到屋里有这么多人,只是怔怔地站住不敢进来,杨定远说:“爹,有事吗?”

杨朝成招了招手,杨定远来到房外,俩人低声说了一会,没一会,杨定远神色惊惶地回到屋里说:“卢大人,不好啦,史斌与汤铎赶到了中山村,与我的伯父族长商量,准备抬着杨氏宗祠里的匾额到县衙里来闹事了。”

事出突然,大家都有些惊慌,蔡中说:“卢大人,我立即去召集衙役,作些准备。”

“大家不要惊慌,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卢原质镇静地说:“杨定远,这件事由你去处置。”

“由我……”杨定远吃惊地说。

“是啊,你带着这班学兄学弟一起去,对你的这些父辈兄弟,晓之以理,喻之以义,他们是不会上史斌与汤铎他们当的。顺便也可去杨氏家看,是怎么个景况,体察体察百姓的生活的艰难疾苦。”

“能行吗?”蔡中担心地说。

“能行!让他们去历练历练,增强些见识,这是坐在这里苦读所学不到的学问。”卢原质笑着说。

未完待续!

公告

本文作者郑重申明:未经作者同意允许,任何个人和组织机构不得擅自使用.修改.改编。

作者简介

王秀峰

王秀峰:号秀屿山人,1950年生人,宁海党校中专毕业。1972年参加电影放映工作,后转入行政管理单位,直到退休。爱好读书、旅游、写字、打牌,仅此而已。

□编辑:叶寒

□ 图片:不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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