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长篇连载）七卷 软着陆 勇辟蹊径
当你读完一本好书，抬头看世界，这世界就有了些微妙的变化。当你刚从遥远的大城出差回来，抬眼看自己办公室的白色墙壁，墙壁上也罩染了一层朦胧的美妙感觉。这足以证明，知识和见识能改变你的内心世界。
江永航每一次出发回来，回到办公室，总有这种新鲜的感觉，他的办公室座位对面的墙上贴着一幅装框斗方莲蓬图，书橱是文件档案与书籍合用的，侧面的长沙发前，横着一个栗色的茶几，硕大的栗色老板台上，不锈钢圆柱底座上一杆钢管对称悬挂着党旗、国旗，一盆葳蕤繁茂的绿萝，一个镂空荷花纹黑陶笔筒，一摞纸本文件，一个玻璃茶杯，茶杯的茶水经常喝不透，晾在杯子里。
回到自己的招商“作战部”，他刚打开门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女打字员进来，拿着文件要他过目、签字，他说：“司机是通俗的话，文件上按理说是驾驶员。奥，名字都全了，借调的，临时的，都是组织部批准的。下派的谁谁谁，都是挂职副主任啊。好厉害啊。这里略微改一下就行。你到办公室里，多要点红头，格式可以问他们，要盖骑缝章，编序号。”
接着，管党建的王科长进来。江局长说：“说说党建方案吧。小组成员我不反对，咱可要出个文件附上方案才行啊。我们是新局，工作需要，人手增到了30多人了，我们要统一思想，定期得敲打敲打。要党组发文，设文号啊。是以局党组发？还是什么名目发？”
王科长交上一份纸本的文稿给局长过目。江局长看得仔细，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他说：“这里是复制的，这个已经用了两次了，再用不像话，这个稿子还是我写的，我都是自己写稿，我最烦的就是复制。这个党建方案，突出党建工作，还要体现投资区，要联系招商引资，体现新单位新气象。嗯，项目准，条目清楚，这个材料就这样了。中层领导要尽力自己写，分派给下属写也行，但是中层领导要把好关，好好改，到我这里一过目就行了。不然，都集中到我这里来，我能改的过来吗？”
走廊里一阵高声喊叫，是那位粉碎建筑垃圾的老板叫着尚科长，说：“尚科长，您给华主任多美言几句，承包工程有两家竞争不是更好吗。”。尚科长说：“你们能干到什么程度？”“征迁村庄和老城拆完了，我们开进，是移动的粉碎机械，粉碎完成直接运走，然后交付净地。”“奥，你先回去，现在我还有一个会，到晚上我给华主任打电话，再给你争取一下吧。明天听我的信。”那位老板满意地笑了笑，道谢作别。
走廊里还有几位客商，他们等不及局长办公室开完会，看尚科长和小李开门进去，也随着挤了进去。最先进门的高个子小伙子说：“我们公司的30亩地落实了，有一部分地政府收回了。怎么办？”江局长说：“征用土地不能闲置太长时间，国家有规定的。”“我们再用的时候咋办？”“可以随时还你，按原协议执行就是了，你尽管放心”。另外一位客人说：“咨询一下，政府投资要实行新条例，7月1日实行，在民生和绿色环保方面，对我们有什么影响？”江局长说：“我还没有看到，也许还没下达到我这一级，你把电子版发我，咱们微信上聊吧，好吗？” 尚科长与小李坐在茶几后的长沙发上，等几位客商咨询完走了，江局长问 ：“新来的项目都录库了吗？奥，好，上海的招商会定好了吗？我要给区书记汇报。”尚科长说：“年度资金到位情况和股东架构信息都是企业的隐私，商业秘密，人家不愿意提供啊。上级统计要求越来越实了。”“企业增资，要给县领导汇报，在大会上汇报，让大家一听就能明白，我们增资多少？4千万。利润转投算不算增资？日月潭工业园的五家企业要经常打电话问一问。我们招才引智方面还缺什么？我们承担了多少大项？汇报要弄细一点。另外，报送给北京的10个项目，给对方发送纸本书面通知复印件，项目跟紧洽谈，四个项目分头对接，抓紧落实分工，赶紧行动。签约在谈的8个重点项目，以你，小李，小刘为主，分工要明确，责任要明确，每个人都要盯上靠上，三人盯上8个项目，每人每年跑两遍。已经签约的项目，近期签约的项目，要签完合同盖完章给开发区报过去，让他落实地块，七月份开始动工”。
尽管尚无垠是老科长了，这样的工作信息密度，他也不免轻微叹气，机械地点头应着。他的记忆内存已经发挥到了极致。“外资项目要跟踪，发邀请函。还要寻找可以签约的新项目，三个外资，两个台资，还有日资，日资想投入2亿日元，占地50亩——，属于世界50强。还有桃园装备将要落地蕙原，哪里落地？量出地块，可以做规划图了，然后是前期勘探，需要600多万元，现在可以走招标程序了。今年2亿，没问题”。
尚科长点头一一应着。江局长突然抬头逼视着尚无垠，尚无垠突然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江局长说：“新材料公司的手续都半年时间，还不齐全吗？”“还是农用地转建设用地手续没落实，原来是土地局给申报，说是要中央批准。现在合并成资源局了，管事的还是那个科长。他说就是‘新旧动能转换区’也要打包解决才行。”“他是科长，你也是科长啊。这个需要特事特办，等到一批打包解决，黄瓜菜都凉了。你和小李去对接一下，上海北京的招商预备会，你俩先不要参加了。现在就去，让小李也锻炼锻炼。人家客商等的不耐烦了，代办手续再不到位，人家就走人了”。
招商科加办公室五个人参加了上海北京的招商预备会。半个小时的会议就要结束了，江局长再次嘱咐说：“上海拟邀请的多少家企业，参加会的有谁谁谁？邀请的九家企业要具体。招商会前，市委书记市长要走访一些企业，让每个县报送两家企业。全市有20家上报企业，上报后由领导选择。先报走访企业的重量级领导的名字和简历。走访地点和会见嘉宾，谁负责接待？问一问，会见的嘉宾有没有等级要求？职业要求？高层领导推动比我们下面推动要好的多。”
大家从局长办公室里走出来，然后分头行动。有的打电话联系参与招商的企业，索要企业公司的相关资料，有的去联系印刷相关的宣传资料。尚科长和小李也回来了，他俩急匆匆走进江局长办公室，进门就说：“还是不松口。”江局长一下站起身来，眼神冷光一现，火冒三丈的样子，他拳头一下重重地砸到桌面，高声斥责：“小农意识，小市民！能上台面吗？‘双招双引’需要全区上下一心，通力合作才是，不管A类部门B类部门。昆山市的成功经验最根本的是人的意识和政府理念。服务也不仅仅是招商部门的服务，而是每个政府部门的服务，是整体的服务，人人的服务啊”。
“我们的工作往往是开创性的，要突破条条框框，他们没有好处，还冒一定风险，他们能不办就不办。反腐败以前，送张卡管顿饭，事就办了，现在卡不要，饭不吃，可是事也不办了。真是的，气死人不偿命！我们这些千里马，千里万里的奔驰归来，到家了反倒绊倒了，马失前蹄了。不像话！简直不像话！像我们区里，谁着急？区委书记区长着急，我们着急，整个官僚机构他们不着急。他们是靠政府混饭吃的，打着共产党的招牌，其实与共产党没有关系，他们都在打自己的小算盘，一个小科长就能卡你半年，你想项目尽早落地，急也白搭。”
尚科长不敢仄声，小李赶紧给江局长倒水，杯中的茶水早就凉了。江局长历来有“拼命三郎”的雅号，他东奔西突，进入不惑之年的后阶段，人生之旅就迅速的奔向知天命的节点。然而圣人难料，当下社会纷繁变化，所谓不惑、知天命都成了伪命题。他也有彷徨的时候，彷徨许久，接着还是一如既往地干。他困惑也常有，困惑中他还是继续坚持。人到中年，于公于私都是攻坚阶段。于私，上有老，下有小，负担沉重；于公，重担在肩，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是，他自己觉得精力智力大不如从前了。
“我们招商引资工作，政策性强、责任重、难度大，我们招商人员要懂经济、懂政治、有文化、知历史，而且还需要识大体顾大局有修养，讲诚信，讲格局胸怀，这才是做招商的根本。贪得无厌的人，汲汲于名利政绩的人，根本干不了我们这个活啊，一味求政绩，有这种心就会坏事。交通局公路局，这局那局的贪官还少吗？你们可有听说招商局长贪污的？没有，一个没有。我们接触的大到富可敌国，小到国际品牌，世界几百强几十强，我们可是见多了，见多识广，不稀罕那点玩意。”
说这些话的时候，江局长已经平和了许多，他细细品味一下茶水，沉默良久。他心里还是波涛起伏，常有好心的领导和兄弟相劝，希望他灵活一点，妥协一点。他知道，这些话都是好领导好弟兄的肺腑之言，他内心万分感激。但实在是本性难改，自己常有尖锐的意见脱口而出，伤人伤和气。事后他也是后悔不已。尽管这样，他心中仍有坚定信念，坚守着自己的理想与情怀，仍然暗暗培养着大丈夫的浩然之气。他无悔，人生观上讲政治情怀。事业观上讲人文关怀，处世观上讲格局胸怀。
犹太人谚语：“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问题是我们不思索，上帝就不笑话我们吗？烧伤超人阿宝文中曾说过：‘我们站立的地方就是中国，我们是什么样子，中国就是什么样子，如果不曾为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而努力，那么你有什么资格认为这个国家无法变得更好？’诚哉斯言，江永航觉得这段话放在蕙原同样适用，空话无用，唯有实干，以微尘变沃土，中国梦才能实现。
“只是‘以地招商”行不通了，看来将来要‘惜地招商’，鼓励现有的台资企业増资发展，少用土地，鼓励投资建造多层厂房，或统一建设公共厂房、道路和公共设施。眼下这事，你说怎么办？尚科长。小李，你也是副科长了，要学着担当起来。”
尚科长说：“人家的说法也合规合理 ，我们先把相关的政策法规吃透弄懂，然后再想破解的方法，违法违纪肯定不会去办理，但对企业对项目对蕙原发展有利，利在千秋的话，我们可坚持——法无禁者则可为！”
江局长再次激动地站起身来，说：“对，思路决定出路，给他讲业务，请相关专家讲，天天去，免费讲，讲通他们，通过会议纪要等形式给予企业开绿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