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情自处

不同凡俗，有小火慢炖的功力，这是一位一生都在追求文人之意趣者--陈豫钟。此君号秋堂，墨缘居主，斋号求是斋。钱塘人，是清代乾嘉时期的著名浙派篆刻家，也是“西泠后四家”的起始人物。

如果说“西泠前四家”中，丁敬是浙派的开创者、蒋仁是浙派的定型者，而黄易和奚冈则基本上是浙派的巩固和完善者。那么到了后四家，从陈豫钟开始，浙派日渐发展，自成体系，呈现出丰富性，也更加显示突出个性。自成体系是八家以刀立派，突出个性是八家又风格各异。陈豫钟突出的个性是绵密工致，谨于法度。

陈豫钟也是钱塘（今杭州）人，“西泠八家”按一般说法都是此地人，但实际上，也非人人都出生于此。陈豫钟出于金石世家，乾隆时廪生，是由政府贴补生活，每月发放粮食的生员。精墨拓，收集碑版拓片多达数百种。又喜收藏古印、书画、砚。少时常见祖父半村公制印，始学篆刻，细心揣摩，十九岁篆刻技艺已渐为人知，二十岁时求印者已络绎不绝。后得《丁砚林先生印谱》，篆刻开始宗法丁敬，曾受丁敬弟子黄易指导，印风兼及秦汉，秀丽工致，浑厚典雅，自成风貌，楷书印款极为工秀，并善于摹制商、周款识，意与古会，古致盎然。他与后四家中的奚冈交游甚密，二人皆好酒，同样性格疏狂，甚至印风也相近。

陈豫钟对于篆刻极有天分，又兼名家指点，一时名重。只可惜天不假年，四十五岁即去世，其技艺未得进一步精进升华。

但陈豫钟的篆刻风格也是极其明显，既尊汉印之浑厚，也强化浙派的典雅。于篆刻极服膺丁敬，曾在“濲水外史”一印的边款中如此判读丁敬：“吾杭善篆刻者，国初有丁良卯、顾筑公、周梦坡诸人，匀满工致，师法文何。至砚林丁丈，无美不备，以蕴酿为主，譬之于书，丁、顾止于李唐，丁丈则晋、魏也。余刻印每私淑之，识者未知许做作虎贲中郎否？”

就其篆刻而言，工整秀致，其边款常作密行小字，颇为自负。印风工整，含蓄，法度严密，刀法在浙派诸子中最为内敛。从文彭的冲刀双刀刻边款，到何震始创的单刀切刀刻边款，再至丁敬边款的不书而刻，切刀刻款直至陈豫钟发展到了新的高度。其刻款在研究前人刀法的基础上，独有一套以腕为主的运刀方法，用腕的转动来调整不同的进刀部位。

关于陈豫钟，晚清重要印学专家魏锡曾写过一首论印诗：“秋堂师砚叟，自谓得工整。媞媞复纤纤，未许康庄骋。小印极精能，芥子须弥境。（《论印诗二十四首并序》）评价极精准。对于陈豫钟，有两点很重要，一是天若再假其三十年，其艺术成就将更为辉煌，或成一代宗师；二是而今印学界有人认为其边款胜过印面，其实，形成这种论点的原因是其边款过于优秀，并非其印面欠佳、水平不高。

陈豫钟的篆刻作品现存一百八十余方，仅高于“西泠八家”中的蒋仁、奚冈两家，而远少于其余五家，可见其篆刻作品流传相对较少。

“向秀甘淡薄，深心托豪素。”这是句表明诗人寄情山水，书者全在笔墨的感觉。

“素情自处”这方印，其印语可表明陈豫钟情愫中的一种素情。管中窥豹，所见更多的是其在表达平素的心愿与内心的真情，所追求的乃是文人之意趣。

我也极其喜欢本自就是警句的“素情自处”一词。《后汉书.列女传》中写：“素情不遂，奈何？”所谓“素情”，即内心真情，“素情自处”即自持内心的感情，这或许并不好理解，其意有点像德国女诗人KathinkaZitz的一句诗：“我爱你，与你无关。”他绝对不是过于吹毛求疵。怎样才能懂呢？木心以锁和钥匙为意象做过一番阐释：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一切素的，在于白质，皆有余地。

刊《杨树浦文艺》2020年第2期  总题《七方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