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向往洈水大坝工地
民间艺人覃均业先生(摄影:杨祖新)
我家住在洈水上游北岸的冒甲州,位于松滋市刘家场镇南端的一个风光秀丽、民风古朴的村落,与湖南澧县一河之隔。
早在60年代,周总理曾坐直升飞机到洈水亲睹了刚刚建起宏伟壮观的洈水大坝,这是松滋史上最辉煌灿烂的历史瞬间,也是松滋人民的骄傲自豪和最美好的记忆。
而我则亲眼目睹了大坝的建造。
这还得从一九五七年下半年说起。在县人民医院工作的父亲,将我从冒甲洲接到县城新江口就读小学二年级。翌年冬季,我们举家从冒甲洲迁到新江口,落户县人民医院。但却洈水总让我割舍不下,魂牵梦绕。自幼的我,早已清楚,由湖南、武夷山余脉倾泻而下的水流、尤其暴雨天里,肆虐无忌的洪水,总会殃及松滋一方百姓的生命财产。
一九五八年,听说治理洈水的浩大工程就要动工了,莫非大禹重返人间?结束洪水泛滥的历史,就要梦想成真了,我为家园的这个吉祥信息而激动不已。父亲被调往洈水工地医院,每次回家,父亲总向我说起洈水是个风水宝地,将来大有发展前途。父亲向我描绘着洈水的未来蓝图,让我情不自禁想到父亲的工地上去。在当年冬季,我们搬家来到大岩咀洈水大坝工地医院。
记得那天搬家时,家什不多,刚好一拖拉机。我身背小书包,坐在心爱的小竹板墩上,小板墩小巧精致,底座火烙一只小蝴蝶图案,翩翩欲飞状。一辆乌黑的拖拉机,咋看似一台立式柴油机,只是脚下安有四个轮子而已,排气管粗壮,“喷喷喷”的声音轰响如雷,更谈不上造型精美,据说还是德国制造的呢,运行速度比老牛拉破车强不到哪里去,五里之外就能听得它那让人心裂脑涨的声响。
从新江口到洈水有30余公里之遥,走了四个多小时,到家时天早黑定。
第二天天刚亮,只听得四处号角嘹亮、哨音不绝,那是时代的呼唤,那是战天斗地的号令啊。我岂能贪念温暖的被窝?蹦地一下,我跳起了床,直奔群情沸腾的工地,分享着繁忙劳动场景的快乐,感受着民工们的万丈豪情。
只见早已移民而空的土墙茅屋错落无致,比比皆是。不远处,人声鼎沸,车辕声、打夯声不绝于耳。
正值三年自然自然灾害,连续三年农作物产值锐减甚至绝收,老百姓面临着空前绝后的难关。国家采取节约度荒措施,城市人口定量每人每月45斤口粮,慢慢减少至30斤,小孩20斤,而我们农村人口一日三餐只有六两大米,只好靠野菜稀饭艰难度日。洈水工程,正是在这样艰难的历史背景下动工的。在那饥荒岁月里,民工们顾不得饥饿,忘我地投入到紧张的火热劳动中。工地上人山人海、黑压压一片,民工们或用手推车推土或肩挑,实乃一幅蚁群衔山的画卷。我第一次看见红色履带拖拉机碾压土方的情景,感受到了现代化的气息。
五九年大坝合拢,我在西斋读小学四年级,必经洈水大坝。站在大坝凭西而望,水天一色、碧波荡漾,南面青山高耸入云,宛如自然的绿色屏障;纵深处婉约的山势渐次壤接武陵山,烟波浩渺的洈水连着天际;被淹没后的群山,在粼粼波光中时隐时现、时有留白,好一幅甲天下的自然山水画卷!
那时,洈水大坝的后期工程仍然在紧张进行。而我们一群差不多年纪的伙伴非常团结,经常聚集一起,谈天说地,谈论美丽家园洈水的美好未来。到了夏天,我和伙伴们成为最早一批到一碧如洗的洈水湖里畅游,在宛如翠玉涌动的洈水的博大胸怀里,沐浴着她那天下绝有的纯净和清凉。美丽洈水滋润着我和伙伴们天真浪漫的童年,也滋润着一方百姓。
1960年,洈水大坝修起后,父亲重回县人民医院工作。母亲不愿待在新江口,我们又举家迁回冒甲洲。
如今的洈水已成为国家4A级旅游景区,洈水秀美纯朴的风土人情已两度在中央电视台节目《远方的家》播出,而我居住的冒甲洲也正在被打造成洈水边上的特色文化村落。
父母地下有知,必然欣然的微笑。那些已不在人世成千上万的建设者们地下有知,也一定会含笑九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