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桌子》测评｜老人的心声从未被如此真实地表达

作者：Ansel

校对：LITCAVE工作室

配图：LITCAVE工作室

孩子们常问这样的问题，我的朋友们总给出同样的回答：女人。而我总是回答：老人家里的气味。而这个问题的是，你人生中最喜欢的事物是什么？——《绝美之城》

朱利安·巴恩斯的《柠檬桌子》是一本描绘老年生活的短篇小说集，但是如果单说它描绘了老年生活，反倒有些偏颇。在某种程度上，他的11篇小说试图从不同视角去审视和表达老年人的生命状态和生活诉求，由此呈现出一种作者对自我存在的自觉性。

反观社会中不同年龄群体，特别是在集体意识相对浓厚的东亚，大部分老人的存在感渐渐地消失了，最终变成像婴孩一样的存在，自由叙述被主动或者被动抹去了，自觉的边缘化本身就接近于自我的物化。

而在巴恩斯的11篇小说中，对爱、食物和性的渴望与寻求对话的渴望，诚然是小说中的两大主题，而这似乎也是巴恩斯所想表达的对自我存在认知的一种审视。

老年视角

性功能的衰退是老去最隐晦且无奈的一点，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老年哀思的由来，巴恩斯并非从物欲的角度上去解释这种「无能为」的悲哀，而是试图通过这种确定的生理功能消失来凸显精神与社会身份转变的节点，并从这个节点出发去描绘更深层次的对生命流逝到暮年的惆怅。

在《美发简史》里，巴恩斯描绘了格雷戈里一生理发的情景，从一个被理发师随意摆弄并讨厌的男孩逐渐到了沧桑且可随心所欲的暮年，他的心态和行为统统发生了变化。

「他害怕性爱。这是真的。他已不再懂得它对他有什么用了。做的时候他很享受。他想了想，觉得今后的日子里，这会渐渐地越来越少，到了某一天，他就不会再做了」。

如果说女性主义提出了「男性凝视」这一概念，那么关于老年的写作，巴恩斯则提供了一个突破我们惯用的青年视角，从而在某种意义上呈现了一个独特的「老年视角」。视角的叙述在某种意义上就决定了小说的真实性，而现代小说的视角着实意义非凡。从倡导零度的客观写作到女性叙事，视角问题一直都是小说叙事的基点。

为了唤醒回声

从老年叙事的角度出发，追忆过去似乎同样也是老年视角下叙事的一大主题。在《马茨·伊斯拉埃尔松的故事》这篇小说里，巴恩斯讲述了一个锯木厂经理安德斯与一个普通的药剂师妻子巴尔布鲁的故事。

在例行开汽船去检查木材风干棚的时候，安德斯遇到了这位外来的已婚女子巴尔布鲁，在交流中两人暗生情愫，而在提到了法伦铜矿的时候，安德斯讲了马茨·伊斯拉埃尔松的故事，说这个人在消失49年后尸体才在铜矿中被找到，但是因为环境缘故尸体竟然没有腐化，而他现已步入晚年的未婚妻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认出了他。

讲完这个故事之后，安德斯又讲述了当时进铜矿的人会购置枪弹，以便在铜矿中听回声，而似乎这些奇特的体验吸引了巴尔布鲁，她单地说了一句「我想去法伦看看」，然而这一场约定并没能实现。而自此这段即将萌芽的感情也无疾而终。

巴尔布鲁怀孕了，而两人也不的不延续了自己此先的生活，剧情颇有些像《霍乱时期的爱情》，漫长的岁月中，安德斯从此心如死灰，而巴尔布鲁也认识到自己的命运之后明白她对安德斯的感情。

安德斯在最后病重时，住到了法伦的医院，并写信让巴尔布鲁来看看。事情到这里便与「美好」背道而驰了，巴尔布鲁所期待与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情人诀别，但却生气于安德斯对爱意表达得过于露骨和直接。同样她也意识到自己对于安德斯的感情。

他的丈夫，「是她敬重的男人，他是一个好父亲，养家糊口的本事也没得挑，他才是值得她爱的男人。但如果把她对安德斯的感觉作为爱的标准的话，她并不爱他。这就是她人生的悲哀：纠结在爱上一个不值得爱的人和不爱一个值得爱的人之间」。

小说到了最后，似乎一切也都已明了，巴尔布鲁的丈夫其实看穿了妻子的谎言。但是正如安德斯在临终前说的那样，「其他的都是枪炮钱，执事为了唤醒回声」，这既呼应了先前安德斯自己反复排演为巴尔布鲁讲解法伦铜矿的情节，同样也是暗喻安德斯在临终前所做的不过只是在唤醒巴尔布鲁曾经对他的感情。

这些小说所呈现的老年生活还有许多，包括对变化的环境更为情绪化的不满，以及是对人生无常的哀伤。正如书中所提到的那样，书中的那些老人，他们也曾知足于有序的生活、平凡的家庭，但瞥见转角的死亡时，才意识到一切克制都是徒劳。

总的来说，这是一部非常有味道的小说集，推荐是肯定的，有兴趣的朋友赶紧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