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小书摊

​第一篇

《偶 遇 小 书 摊》

郭 大 师 系 列

2019-6-5

故事:1964年6月

人物:郭大师,女友--燕              飞

天气:温湿

气温:23℃

心情:阳光

威廉-赞姆斯-康斯坦丁-胡大爷说, 共同的兴趣加生活的机遇加一个小茅屋,构成一部完整的爱情史。

熊奶奶还说过,黄梅雨季正是人生偶遇的最佳时机,尤其在大雨天。

爱情,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词语,是人类永远说不尽道不完的话题,偶遇,是人生可望而不可求又千载难逢的机缘巧合,它正像买彩票得大奖一样,不是什么人可以靠撞大运就能撞得到的,那是需要万万分之一的几率,这需要有多大的运气啊。更难得的是偶了遇竟然还有美好的后续,这是和尚道士尼姑也说不清楚的原因,只能解释为缘分或天意了。熊奶奶还说了:人生经历不公平是常事,而公平的雨点一不小心就会洒落一滴到你的头上。一个人绝不会倒一辈子霉的,总有咸带鱼翻身的时候。而郭大师就真应了这句话,等到了那一滴的雨点,恰巧在这样的季节里偶了遇。这对郭大师来说要不是祖上积了善德,就是祖坟冒青烟了--嘛咪嘛咪轰。

一个高贵人的身价和荣耀,必定有一个超凡脱俗的名字,而拥有不同凡响名字的人,也必定是公候伯子男家族背景显赫的人。郭大师就是豪门中高贵的一位。

郭大师:原中文名不详,遥传外文名叫:威廉-汤姆森-阿卜杜拉-压力山大-瓦尔德海姆-约翰-霍布金斯-彼得洛维奇-捷尓任斯基-高尔基不是鸡。

外国洋名字实在太长,恐怕资深外语专家教授20分钟也念不下来,更别说雅思考十九级的大学生了。郭大师到底是谁的后代,是谁的血统,谁也闹不清楚,还是简称郭大师为好。

祖籍:大概似乎传说好像是宁波,

年龄:估计在35岁光景,

身高:大约1.80米,

学历:加州麻省剑桥理工大学附小,

专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卒于何年:只有天知晓。

据传,郭大师出生于上海“上只角”的一个大户人家,祖辈历代为官为商,从前家底殷实,前庭后院上千平米,冬梅夏柳亭台楼阁,池鱼喷雾林木多样,松菊庭除假山花园,中西摆设样样周全。印度男佣土耳其女仆成群。中外贵显,文士富贾,各路豪侠,客似云来。圆桌满满,酒菜极品,来往有鸿儒,出入无白丁。每每吩咐大厨,鸡鸭鱼肉撤下去,乌龟王八端上来。

郭大师孩提时熟读中外名著,饫闻厌见,记忆力超群,一目十行,过目就忘。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所不能。据他家河南籍的大管家王大爷回忆,祖父为其聘唤中西家教竟达八、九人之多,24个英文字母倒背如流,用七八国语言骂人不带重复的。中西教师是常客频频出没其府院,与其祖父二辈谈笑相欢融洽如水,小资大资情调自不言说。

八岁那年,其祖父就为他配备了一根由清朝周村豪大师定制的紫檀木、花梨木混合制作并雕有耶稣受难和八仙闹海的短小精致高贵的文明杖(俗称拐棍)。一把罕见的象牙湘妃竹扇骨、缂丝扇面打造而成的折扇从不离手。正面有“天下行书第一”的大书法家王羲之“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松烟墨题词,背面则是大才子唐白虎的“福娃”一套亲笔画,路人见之无不鞠躬行礼,一副贵族大太子大少爷的派头令人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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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福兮祸所依,天有不测风云。

八一三日寇在上海打了仗,江南国土遭沦亡,由此家道中落,贵客远离,亲友疏避。昔日门庭若市,而今门可罗雀,以至上官下庶,斜眼而代,如此如此。祖父含恨疾患重病暴毙,其父忧郁寡欢而亡,其母中途改嫁,搭乘一艘200吨木制的铝合金铁皮洋船乘风破浪披荆斩棘万里远渡英吉利他乡,下嫁了一个二战长胜将军-四星上将-詹姆士-威廉下士,直到寿终。

好事没来到,坏事又跟来,屋漏偏逢连雨天。

郭大师偏偏此时又患上了小儿麻痹症,嘴歪淌水、眼斜流泪,语无伦次,双腿走路也一颠一坡的。一副900度厚实的高度近视眼镜挂在脸上又徒增了不少重量,腰背也因为那副眼镜的重量被压得有些弓弯了。财富从此一落千丈,外表形象也对不起祖上,瞬间,昔日那大少爷的形象派头灰飞烟灭,还落下了病根。

到了身无份文、定无居所的境地,郭大师才真正懂得,当一个人裤子失去了皮带时,才知道什么叫做失去了依赖。他失去了往日家庭的护佑,举目无亲,犹如大海上任意漂泊的一叶孤舟。

在如此惨烈的遭遇下,迫于生计他无奈远离闹市区四处游荡,鬼使神差地流落到“下只角”的太平桥路。出于同情,出于人道,当地居委会为他就业找出路,安排在一个娘们扎堆的”新时代里弄生产组”工作,职位是搬铁工,他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既迟疑犹豫又实在无奈最后仍顽强勇敢地接受了这份虽然不太体面但能“独立谋生重新做人”的职业。后又为他办理了终身移民定居手续,同情照顾分配他一间既狭窄又三面不通风且低矮屋顶还漏雨的“满屁眼”小茅屋,房租每月只缴纳两毛钱,那年他才30浪荡岁。

为尊重和纪念郭大师的历史贡献,后经当地居民强烈要求把”太平桥路”自行更名为香榭丽舍大街并得到了上头领导的同意批准。

1964年6月的一个礼拜天,本想早起习惯性看一下巴勒斯坦的英文报,泡上一杯埃塞俄比亚咖啡,再吃一个土耳其的大列巴,好好地享受休息日的闲暇,可翻了一下身子坐起来觉得神志有些恍惚,带着昨天的劳作疲倦,带着昨日小书摊偶遇她的回味,继续倒床睡了。

可刚刚躺下不久,眼前就浮现了昨日书摊偶遇的情形……

自从郭大师移民定居太平桥路后,每天下班后,他照例要去离开住地不远的斜对面的张家巷小书摊,那里是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因为他那不听话的双腿走不了远路。书摊不大,书目还真不少,它的存在,体现着太平桥路的文化生活气息;它的存在,给当地学生们有了课外知识的浇灌和补充,但老郭的期望却是因为在这里能每天遇见心仪的她,尽管还不知道她的姓名,也没机会说过话,但互相还是眼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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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摊屋里,每天都有不少男男女女大人孩子来看书,他们几乎都在看“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地道战”和“鬼故事”之类的连环画书籍,高雅书籍如“战争与和平”、“茶花女”以及“悲惨世界”等常年束之高阁几乎无人问津。然而在3号那一天,老郭突然想知道心仪的她在看什么书籍而有意走到靠近窗口边的她,假装看看窗外面是否在下雨,又假扮系携带低头慢慢地看了她的书,发现她专心认真地在看法国大文豪-维克多-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他心头一热,感叹她竟然跟自己有同样的文学品味和爱好?他心中暗喜的是因为这本名著很难读懂,他自信她很有可能会发出向自己求教的时候。

回到原来的位置后郭大师有些心神不宁、心不在焉了,眼睛也开始游离了,也不在自己带来的那本“红与黑”书上了,不时地朝她看去。期望的心情总是焦急的,他心里暗暗期待着她有看不懂的地方过来向自己请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心紧绷着,额头开始冒汗了,他不时地用手帕擦拭。

果然,大约12分钟左右,她忽然走到老郭身旁腼腆的向他请教几个不识的繁体字。啊!老郭一阵惊喜庆贺自己的猜测,渴望能接触她的机缘时机终于到来了。他断定她既然来请教肯定要得到答复,他假装镇定不在意她,只管看着自己带来的一本“红与黑”名著,以显示自己的博学,他明知自己外表不招人待见,但自信手里的一本“红与黑”就足以能帮助自己显示那一丝残存的贵族傲气。她礼貌的提醒老郭:“您的书拿倒了”并发出善意的微笑,老郭一时脸红紧张手足无措时,她又轻声轻气地点了点她那三个不识的字求教道:“哎,这三个什么字啊“,老郭假装没听见,她又娇气地说“问你呢 ”然后脸一红。老郭心想:自己几乎每天都要来看书,虽然跟她有过多次照面,但从未听见她与其他人说过话。今天还是头一回听她开口说话,更重要的是---她还有求于自己,他满心欢喜,但又故意显得专注看书不受打扰的样子,停顿了数秒他缓缓转过身来,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干净利落的短发,不高不矮的个头,不胖不瘦的身段,有着健康白净的皮肤,眼睛里总是透出一股谨慎的善意,从不在书摊大声说话。其实郭大师早就拐弯抹角地打探过,她是一个熟人曹士蓉的邻居----麻子的女儿名叫燕飞,年方28,身高1.64米,左腿有着长短不一的残疾,但这一点也不影响老郭对她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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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燕飞不识的三个字请教,老郭有意延长解释时间,不紧不慢地做了仔仔细细、详详尽尽的解释。他联想到鲁迅先生在《孔乙己》描绘的“茴香豆”的“茴”字有多种写法的时候,竟也模仿着孔乙己教店小二认字的情形,慢条斯理的把这三个字解释得彻彻底底、妥妥帖帖,同时还跟她讲述了雨果的身世及书中的艾斯米拉达、卡西莫多的人物背景情况。燕飞听他讲了这么多又这么的详细,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是惊讶了老郭的深厚学问,她惊讶老郭虽讲得磕磕巴巴但能对书中人物有这么深刻的见解甚是赞叹。她这才用心的、上下打量着一番老郭的身着---一件破旧的米色呢子大衣、有几个补丁的深灰色哔叽旧毛裤、一双老旧的棕色尖头皮鞋。这一番的打量让老郭意识到燕飞是在重新审视自己、要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对燕飞的疑问解释,她满意了,连声说了几句感谢,转身继续看书。突然她回过头来对老郭赞美的说:“侬咯皮鞋劳嗲格,我还第一次看到过”。这一句话让老郭感到燕飞虽然身处下只角但还是有点见识、有点品味的,不像当地居民整天就会唠叨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琐事,同时基本确认她开始对自己有了一丝的好感。

这一赞美是老郭没想到的,他受宠若惊,但又故作镇定、不慌不忙的、坦然自若的回道:“谢谢侬”,强装着一份只有她才能领悟到的“高贵”。在老郭看来,自己这身依着已经非常落魄了还能得到赞美,想当年辉煌的时候就更别提了,因为她还嫩了点,涉世未深……

燕飞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看书,但老郭确实看不进书了,他的眼睛直愣愣的指向了她的方向。

晚上8:30了,“打烊咯”摊主吼了一声,开始上门板,大家三三两两嘻嘻哈哈地开始走出书摊,这一刻短暂的对话已经有了收获,但着实令老郭依依不舍。

6月的夜晚犹如初夏,一缕微风暖暖的铺在老郭的脸上,回家的路上他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欣喜,荡漾之情止不住挂在了歪斜的嘴角两边。他本来就不灵便的双腿已经不再听从自己的使唤,而是任由晚风飘动着他,又像是乘坐黄浦江上颠簸的舢板一样上下左右来回晃悠着他,这时刻就更加不能自我了,他任凭这醉意满满的颠簸享受着刚才简短对话的经过。他随风飘带了几十米在一个路灯下停止步歇歇脚,下意识低头仔细看着刚才被燕飞赞美过的棕色尖头皮鞋,越发感到了这双鞋的价值。鞋虽然老旧了,但没少费鞋油,也没少擦拭它,对它的日常护理已经远远超过了对自己身体的爱惜。这双48尺码的尖头旧皮鞋,是他贵族气质的象征,是他家族身份的表达,在他心中,它已经不是一双简单的皮鞋了,而是他自信和骄傲的见证。

一路晃晃悠悠,东倒西斜,他拖沓着不听使唤的双腿,进屋就躺下,回味着、咀嚼着这刚才的偶遇,回味着着这美好的对话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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